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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故眼睛还眯着呢，僵着脸被她活生生问住了。

回答什么好呢，他想，我总不能说是我又疑似职场性骚扰了您“对象”结果被反调戏了，正在脸红心跳闹别扭吧？

很明显，不太合适。退一万步讲，严故觉得他俩也没熟到能分享什么心路历程的程度。于是他当真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上床，两手抱臂，舔了舔嘴唇又重新抿上了，下巴扬起，用严故目前为止的人生里最惯常的姿态俯视对方：“没怎么的，头晕，下床晾晾。”

宋雪师范大学毕业的，心理学当年修得还算不错，她稍稍扫了一眼严故：双手环胸交叉、避免直视目光，得出结论，这是个典型的防御性姿势。

刚到入学年龄，哭着闹着被家长送来园里的小孩，勉强擦干眼泪之后，经常会下意识做出这样的动作，她相当熟悉，所以也没怎么被唬住，反而自己也向后让了一步，给出适当的安全距离：“同学你好，你上周也算救了我一命，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无论如何，我都非常感激！不如认识一下？我叫宋雪，在东城区的机关幼儿园里做老师。你呢？”

“我是严故，P大读法律的，大四了。”

严故自认没有社交恐惧，但他在这个女人面前就是自在不起来，他承认，这种情绪里有嫉妒；不是嫉妒她作为沈成曦名义上的未婚妻这样的身份，而是她还可以如此自然地站在离那人最近的地方，陪他经历生活的所有细节，不至于连一句过了头的玩笑都需要被思量很久。

就像很多年前的自己一样。

“P大法律系？我，我认识个人也在P大教法律，姓沈，也不知道你晓不晓得，叫沈成曦，曦是……”宋雪只道沈成曦说教过隔壁床这孩子，也没往深了讲，所以问得颇为含蓄小心。

“认识的。转方向之前他是我专业课老师。”严故没等她描述完整便开口打断，他没料到沈成曦几乎什么都没跟宋雪说，自己也拿捏不准他俩的关系，此时只想着快点中止话题。

话讲到这份上，算是彻底进了个死胡同，一般人面对这副爱答不理的架势，尬笑两声挥挥手也就结束这段并不愉快的对话了；但宋雪不是一般人，她教的小（二）班里没有一个小朋友不爱粘着宋老师，况且刚打开话题就放弃，着实有些可惜。

于是她也不客气，扶着腰走到对面的小沙发上坐下，朝严故露出了个来自幼儿园最受欢迎的老师的友好微笑，语气也变了，像是准备分享些什么小秘密一样：“他是不是有些严格呀？”

严故还没弄明白怎么话题突然更加自然地过渡到沈成曦身上去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是吧？！我哥从小就这样，别看他长得挺帅的吧，但脑子里除了学习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他比我大一届，是我们县里的中考状元，到我中考那会儿，他回学校做动员鼓励演讲，结果一下台好多小姑娘冲上去要签名，那阵仗，哈哈！跟人家追星似的，结果你猜他给人家尽签什么了？”

宋雪一直观察着小严同学的表情，眼看对面以奇怪姿势僵硬坐着，显得拘谨又高冷的人终于露出一点空白之外的表情，也不吊着小孩胃口了，边笑边说：“他啊，给人家的课本上写：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请爱护书本；在校服上写的更好笑，写的是：读哈哈哈哈你说他是不是个呆子？”

要不怎么严峻总爱摇头说这代小孩自私呢，其实严故一点儿也不关心沈成曦究竟给人家寄了什么语，他只觉得好遗憾，要是能早一点认识就好了，自己跑得快，肯定能抢在那些女生前面冲上台去。

严故之前偷看过沈成曦备课的教案，不像他想的那样工整，反而有些潦草；但笔锋却分明得很，恍惚间有种利落的洒脱镌刻在字里行间，很有股子别致的味道，一钩一划，清隽有力。他平时上课不爱听讲，遇到一些枯燥难懂的法律条文索性直接走神发呆，但只会在沈成曦的课上一直抬着头；他在上面说的每句话严故都想记下来，连眨眼都觉得浪费时间；就连回家看沈老师给发的课件严故都会想，四舍五入，除了结婚请柬，这也是算他给自己亲手写的文章了。

宋雪本以为严故也会跟着一起嘲笑沈成曦这钢铁直男不懂风情，结果那小孩只是象征性咧了咧嘴又兀自神游太虚去了。

性格可真是，她暗自吐槽，这脾气也太难交流了，还不如麻烦沈成曦哪天找个时间帮她送点礼物去还了人情就此作罢；面上却还是得笑着问：“你刚刚说你换专业方向了？为什么呀？我哥讲课太难懂了吗？”

严故极不情愿地收回不知落在哪个角落里的目光，撇嘴依然声音平板地答道：“不是。不难懂吧。”想想又不知道为什么加了句：“我和他不算熟。”

他是真的不想再聊下去了。耐着他严小少爷天大的性子，一只脚悬在床边上，那该死的拖鞋怎么都甩不掉，还被迫听着宋雪一口一个哥，讲着他永远也不可能参与的那个人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