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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故背着女人没能走太远,主要是因为眼前一阵隔一阵的眩晕让他隔两步就得停下来歇歇。
快到护士站的时候,整个人后背上都起了层虚汗。
严故站定,扶着女人想逮着一个护士小姐问问,能不能借张担架床把姑娘送回去。才刚一张嘴,就感觉到有黏糊糊的液体往下流,他只以为是太累了,里外温差大,自己攒了点儿清水鼻涕;一手伸进裤袋里想掏张面纸出来擦擦,没成想像是过了什么诡异的临界点一样,鼻腔里的液体突然不受控制,开始啪嗒啪嗒直往外涌。
那鼻血流得又快又急,严故还站着发愣的档口,立刻就有经验丰富的血液科护士冲上来,一把抬起他的右手,另一只手捂着纱布堵在那只鼻孔外边,同时大声呼喊同事过来帮忙。
整个过程中,除了被几个护工驾着,上半身没法活动之外,其他所有感官似乎都灵敏到了可怕的地步。严故感觉自己甚至可以听见鼻腔内每一个微乎其微的毛细血管被血液裹挟着涌动发出的尖叫,但耳膜却拥堵着,像是凭空创造出一层看不见的玻璃一样,把身边不断涌过来的人流纷纷阻隔在外,所有围绕着自己而生的嘈杂通通隔着屏障,半点儿听不真切。
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严故在迷迷瞪瞪中感到有什么人在耳边上断断续续地喊自己的名字,声音熟悉得很;但他还是头晕,不太想理,但这人挺烦,不仅没闭嘴,还加大了音量吵自己,不断说着,别睡,严故别睡这类话。严故心想,我累得要死还不让我睡吗,为什么耳膜不能把这个人也自动屏蔽了呢;可同时脑海里另一个自己好像突然挣脱开束缚,慌慌张张跑过来告诉他,你一定要睁开眼睛看看是谁,不然一定会后悔的!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严故被内外夹击,脑子里乱作一团,觉是没法睡了,还不如起来看看究竟是哪个不识趣的搅人清梦,他定定神,勉力撑起自己重得要命的眼皮。
那个讨人厌的声音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人略带点颤抖的呼唤,身边一下子围了好几个穿白大褂的影子。严故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得有些看不清,人头攒动间,他还是一眼就看见那个最讨厌的人:
他被医护人员和严峻挤开,站得有点远,但不妨碍严故把他挑出来,这么多年,他排练过无数次从人群里找到那个人,此刻派上用场还挺值得的。因为严故从来没在他的沈老师脸上见过这样的情绪,那是他用何种形容都难以准确描述的,失了理智的、混乱的、扭曲的、劫后余生的,总之,永远不应该出现在永远温和地对人微笑的、天塌下来也只是拍拍心口的沈成曦的脸上的情绪。
这下,全被严故看着了。
严故甚至有些窃喜,好像证明了“沈成曦这人没有情绪”是个悖论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尤其是这证明人还是自己的情况下。可他又有些着急,看着沈成曦露出这样的表情,甚至比他自己吃苦头还让严故难受,所以他还是想赶紧让沈老师知道,自己现在好多了,他要是能笑一个,自己就全好了,不许再皱眉头了。
张张口,却还是发不出声音,嗓子哑得厉害,只能顺着气流不甚清晰地对口型。口鼻被氧气罩护着,严故害怕呼吸重了,水蒸气把罩子吹模糊了,沈老师更看不清了,于是悄悄憋着口气,拼命朝沈成曦比口型;可惜气不够长,好不容易也只够他说上三个字。
他说,别担心。
结果,还没安下心来,他就看见沈成曦那眉头皱的更紧了,眉弓那块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块小小的疤,这下一动,隐隐还有点流血的趋势。严故心想着,不会要哭了吧?结果下一秒,沈老师便抬起一只手捂住脸向外走去,他再也看不着了,只好消停下来,乖乖眯着眼任医生护士在自己身上摸索来摸索去。
傍晚时分,严峻还守在床边上,没去上班,等着最后一滴血袋里的血输完后,帮严故套上外套,亲自推着他去做骨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