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友弟恭(1 / 2)
“三皇兄就一点都不好奇吗?”宋易安开口,想必是在风中站得久了,声音有些哑。
宋世安停下脚步,咬着牙转过身去。
“那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他走近了些,脚下的积雪咯吱咯吱地响,在一片死寂中分外突兀。
他在宋易安的面前站定,微微低头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五岁,容貌清丽的皇弟,强忍怒气:“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为什么提医官的事儿?”
嫌恶地指了指那件大氅,他死死地盯着宋易安的眼睛:“本宫知道你向来胆大,却没想到连宋可澜的事儿你也敢提,她身份卑贱,无依无靠,一病撑不住死在庵堂,就要拿我姐姐金尊玉贵的命去填?“
宋易安的那双眼睛生得极好,眸子浅褐,凤眼微挑,无时无刻都盈着一汪水,据说宋熹当年就是被这样一双眼睛迷得神魂颠倒,硬是把当年的程贵妃从程氏家庙里拖出来抬作妃子。宋世安盯着他看了半天,倒是对自己父皇多出几分理解——这双好看的眼睛,偏偏要长到不知高低的人脸上,该挖,该杀,该……
“本宫不明白,你如此挑唆父皇,凭什么呢?”他移开了视线,转而一把掐住宋易安的下巴,咬牙切齿:“就凭你这张脸?就凭你长得像那个疯子?就凭父皇对她有情,你就敢如此?!”
他本就身高体健,又掐得极狠,直把宋易安的脸疼得发白。宋世安见他实在受不住,便狠狠地把他往后一推,看着他跌倒在雪地中,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大步流星地从他身边踏过,袍子带起阵阵残雪,纷纷扬扬洒了他一脸。
“三皇兄不想听听我的话吗?”宋易安突然喊住他,神色安淡,虽然半瘫在地上,却不怒不恼:“难不成三皇兄还以为我是顺路?”
宋世安猛地转头盯着满身泥泞的宋易安,见他狼狈不堪,便走回来,呵斥道:“快说!”
“三皇兄早该想到有清妙庵之事,也该明白早些年父皇便属意皇姐进清妙庵,却晚作筹划,一拖再拖,直待我在父皇面前卖乖捡便宜,此谓无谋。”他被冻得面色发白,语气也带着不容质疑的冷意。
“既无计可施又无能改变,便该当机立断,叩头谢恩,可三皇兄却偏偏在此时摆出姐弟情深的架势,惹得父皇不快,此谓无断——而三皇兄明知父皇看重表面功夫,时常提及香火供奉之事,却还日日身着华服,在宫里点卯似地礼佛,在府比上朝还上心地邀友品酒品茶,这等伤风败德之事父皇早已心有不满,三皇兄居然一无所知,此谓无察。”
他忽地冷笑一声,语带轻蔑:“说起无察,我连续几月殚精竭虑地抄经,日日去清妙庵寻静益师太询问浮屠供养之事,都并非是一时兴起,三皇兄明明盯着我却视若罔闻,真是可笑,仔细想想吧,今日究竟是我陷害于你,还是你自己掉进——”
他话未说尽,宋世安就发了怒,骤然俯身掐住他的左手,一时只听得骨头咯吱作响,那只手却一动不动。
宋易安神情如常,面色如常,甚至呼吸也未乱一分,仿佛他三哥手里不过是拎了一只泡椒鸡爪。
“三皇兄一再试探,怎么?连一个疯子生的废人都斗不过,是气还是羞?”他甚至有些要笑出来的意思,假模假式地眯了眯眼睛。
宋世安又怒又恨,却也懒得与他纠缠,只拽着他的手腕,把他直挺挺地甩进一丛雪堆中——他似乎还仔细思考过一下要不要把人埋起来,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四弟,最后一次。”宋世安盯着他的眼睛,眸子里漫天刀山火海、屠戮厮杀。
宋易安却笑了,眉眼弯弯,脸上的梨涡衬得他小了几岁,像个半大孩子:“三皇兄,你明明心里都明白,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独和我过不去。”
宋世安走得轻易,宋易安却瘫在雪堆中起不来。他也不恼,只是拿右手艰难地撑着试图起身,奈何地面湿滑,雪堆松软,试过几次都重新摔回雪中,雪水泥水混在一处,半边身子被浸湿不说,手掌也被冻得通红,动弹不得。
忽地听得远远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宋易安便索性躺在雪堆上挺尸——横竖不论路过的是谁,都能把他扶起来,何必白费力气。他顺着假山的缝隙向脚步声的方向瞥去,正好撞见一个人的眸子,登时喉头有些发紧。
“本宫自己走走,你们在此候着。”轻柔的声音隐约传来,又听得一阵脚步声渐近,宋易安扭过头去,不看走来的人,脸颊有些烧起来。
她缓缓走到他的身边,左手拽胳膊右手拖肩膀,把他从雪堆中挖出来,动作娴熟,手法利索,一气呵成,扶着他走到大路上,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听不出半分被算计的恼怒与怨恨:“没有旁人看见,四弟放心。”
宋易安这才抬起头看向刚刚被他推进庵堂的皇姐,宋世安的胞姐,宋安霜,一时哑然。
宋安霜生得像宋熹,棱角分明,剑眉凤眼,本该带着几分英气,却因着性子和她的母后一样温和绵软,眉眼间尽是柔情和暖。
她看着宋易安满身泥水雪迹,也不嫌弃,拿帕子帮他掸着身上的浮雪,又看着宋易安的手腕一片青紫,咬了咬下唇,抬眸低声问道:“是世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