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乐融融(1 / 2)
宋易安站在庭中,身上披着一件丁香色大氅,下摆的边缘已经被磨得发白,针脚密密麻麻,旧得看不出原有的绣纹。他左臂歪夹着一个半新不旧的暖炉,右手把佛珠转得飞快,面色冷淡,颇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劲儿。
“四弟来得这样早,不冷吗?”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宋易安微微扭过头去,冲着那个一身青色衣裳的人点头。
“见过二皇兄。”
宋夏安似乎也不在意他的无礼,快步走上前去,伸出手把他怀里的暖炉摆正了些:“四弟,天冷风大,该多穿些。”
说着,又抬手把他的大氅紧了紧,神情温和,眸里蕴着几分怜悯:“父皇平日的赏赐,该用的就用,不必省着。”
“二皇兄见笑了。”宋易安点头,露出一个带着几分真诚的笑,脸上的梨涡浅浅地浮出来,把他冷淡的脸色衬得多了两分甜暖,话里也透着暖意:“我近几个月一直抄经,想着总该苦些时日才是。”
宋夏安皱了皱眉,不赞同地摇头道:“知道你有心,可说句大不敬的话,抄经礼佛的事儿,自有清妙庵和普明寺照看,不值得拿身子死熬,阖宫谁不是……就你一个死心眼儿……”
他叹了口气,轻拍几下他的左手,压低声音:“你皇嫂娘家送来些雪狐皮子,有几件毛色黄了些,却好在不比雪白的扎眼招摇,晚些时候给你送去,制个领子或鞣作地毯都成。”
“多谢二皇兄,我素来——”宋易安话未说完,就见远处晃过一个紫色的身影,剩下的半截话就这么被堵了回去。
“二皇兄原来在这里,让三弟我一通好找。”那人一袭紫袍,身上隐隐带着檀香,,肩头披一件拿整只墨狐做领子的披风,腰上挂着佛珠,白玉似的,浑圆温润,底下挂着个小小的佛像,雕工细致精巧。
宋易安一见那人远远过来,脸色骤地冷下来,薄唇抿成一条线,抖抖肩头的雪,冲宋夏安匆匆行过礼,扭头就走。
那人斜睨着宋易安离去的身影,毫不避讳地翻了个白眼:“他有完没完?不就是手残了,又不是我们兄弟谁害的他,和我们置什么气?”
他说着话,轻轻拿胳膊肘碰了碰宋夏安,见宋夏安只是无奈地笑着摇头,转而气哼哼地冲着身侧小太监就是一脚:“没眼色的东西,没见着如今什么时节?还不快去把二皇兄的外袍取来。”
“还说四弟任性,我看世安你也差不了多少。”宋夏安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嘣”地敲了一下宋世安的脑门:“和我生气直说就是,下人又没惹着你,你和他们置什么气?”
宋世安敷衍地扯了扯嘴角,明摆着不服气。
“四弟见本宫就跟见鬼一样,又把他母妃发疯的事一股脑地赖到母后身上,父皇可怜他,二皇兄你也向着他,阖宫上下,就他最可怜,以前还好,起码知道叫我一声皇兄,现在呢?”
他满脸不屑,泄愤似的把脚边的积雪踢成一堆,又弯腰蹲下,把雪死死地捏在手里,脏污的雪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手掌被冻得通红,他埋着头,呼吸沉重。
“算了,反正他已经是个废人,本宫不与他计较,没得让父皇觉得本宫欺负他一个没娘的东西。”
半晌,宋世安甩了甩手,半耷拉着眼皮望向宋夏安:“二皇兄,我刚才没和你生气,你别恼我。”
宋夏安歪头冲他笑,眉目里满是温柔:“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
“还是二皇兄疼我。”宋世安登时乐起来:“二皇兄,我们往茶坊去吧,父皇今日肯定在。”
两人到茶坊时,隔着老远就望见宋易安旧得快打补丁的丁香色大氅。宋世安扭头就要走,被宋夏安一把扯住胳膊:“方才你说要来给父皇请安,若是不来倒也罢了,来了又走像什么样子?”
好说歹说,半哄半拽,宋世安到底是被拽进了茶坊,抬眼就看见宋易安站在侧旁。
宋易安正冲着宋熹笑,大氅的带子耷拉在宋熹的肩头,平时生人熟人都勿近的死人脸上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他本就长得有几分女相,不笑还好,一笑起来,少年气的脸上就不自觉地浮出雌雄莫辨的娇态——宫中早有传闻,四皇子宋易安笑起来极像程氏贵妃。
“世安和夏安也来了?”宋熹远远地望见了两个撕来扯去的身影,不禁失笑:“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没大没小!”
“那是二皇兄和三皇兄感情深厚。”宋易安一边低头浅笑,一边把大氅上的流苏甩来甩去,丝毫不顾及宋熹在场,只远远地冲着宋夏安点头,压根没理宋世安。
宋夏安早习惯了他这位四弟冷淡的性子,也只冲他笑笑。宋世安却想起适才花园一见“不禁心口涌起一股暗火,低声啐道:“不知礼数,算个什么东西!”
宋易安手残心不残,向来耳聪目明,立即正色道:“三皇兄,不必这般折辱,我告辞便是。”说罢,侧身对着宋熹一拜,转身就要走。
眼看宋熹面色发沉,宋世安咬牙切齿——“你!!明明是你不遵礼数在先!”
而后他又转过身去,噗通跪倒在宋熹面前,大声喊冤:“父皇明鉴,并非儿臣有意刻薄四弟,分明是他目中无人,不敬兄长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