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过酒醉(2 / 2)
青司为我添酒,轻声道:“丞相体虚,御医让他禁酒。”
我道:“一点风寒而已,喝点酒还能暖胃,不碍事。”
我不动声色看了百里扬一眼,见他只是唇色深了些没什么大碍,便别开眼接受其他大臣的敬酒了。
戏台上的舞姬换了一批,我连喝了十几杯酒,脑袋有点晕,便起身出去透口气。
秋棠台不远处是坠光湖,名字由来是先王一夜醉酒游湖,笑问谢公此湖之中为何尽是星光,谢公答因湖名为坠光,先王酒醒后觉此名甚好,便正式赐了名。
我没让人跟着,自己拎着灯往坠光湖去,今夜无星,湖面黑压压一片,只闻细微虫鸣。我持灯痴痴望向远处,想起些往事,笑着笑着眼角含了泪。
坠光湖仍在,湖上游玩的人却早已入了轮回。
我忽闻身后有细碎脚步声,转身抬高灯,出声问:“谁?”
一点灯光摇摇晃晃靠近,苍白的脸从黑暗中浮现出来:“陛下。”
是百里扬。
“臣不胜酒力,出来吹吹风。”他递出灯笼,“臣这盏灯亮些,陛下与臣换一换。”
胡说,明明只敬了我一杯酒,其他人找他敬酒他都没搭理。
“不必了,孤回去了,不妨碍丞相在此欣赏美景。”
我刚抬脚百里扬便挡住我的去路,我心一惊,心想莫不是百里扬见周围无人有弑君之意,都怪我这张嘴,平日里没少挖苦他,这下好了,他忍受不了要来了结我了。
我脑子转得飞快,开始预测我死后陈国的变动,目前朝中兵权一分为二,一半在百里扬手中,一半在杨梵手中,杨梵手里大部分兵还是我借长荣战役的名义从百里扬那抠出来的,厚着脸皮没还回去。若杨梵与百里扬对上,一时还不知鹿死谁手。我又想我尚无子嗣,立新王必从我几个哥哥的子嗣那儿找,奉恩公两个儿子已成年(虽然如此他们还得乖乖唤我王叔),但过于蠢笨,申阳公的儿子才五岁,心性未定,应该是新王的最好人选……
我胡思乱想一通,没留意眼前人的动作,只觉眼睛一温,有什么擦了我眼角一下,隔了会儿我才反应过来,那是百里扬的拇指。
……
他怎么敢!
因错失了时机,我再恼怒责问反倒只觉尴尬,一时无措,发着愣看向百里扬。
他脸色如常,仿佛方才的触碰只是我的幻觉。他提高灯,照亮我与他的脸,道:“陛下为何画了妆?”
我没想到他能看出,也不知他是在宴会上就看见了还是现在才发觉,我错开他的视线:“与你有何干?”
他低低笑了一声:“臣记得陛下上次如此打扮,还是十三岁那年。”
他竟然还记得,也对,那时我与他尚未决裂,日夜相伴,彼此间十分熟悉。
他又道:“真是风华绝代,堪比仙人之姿。”声音含笑,温柔似水,仿佛情人间的呢喃。
“放肆!”我斥骂道。
“臣说过,臣醉了,如今所言,皆为醉语,难道陛下要治一个醉人的胡言乱语吗?”
我抬眼,他双目清明,毫无醉意,此人怎敢睁着眼说瞎话,还说得如此坦荡!
我道:“既然你醉了,便好生休息,少说点话!孤要回去了!”
他依旧没让开:“陛下很讨厌微臣?”
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吗?
我道:“爱卿真是醉了,丞相才能出众,孤爱惜还来不及,怎会讨厌你。”
他眯眼笑,似乎真的相信我在夸他。
“陛下,一转眼您登基都两年多了。”他忽感慨道。
“怎么,丞相是想与孤叙旧?”我攥紧手。
“臣只是最近总想起幼年同陛下一起玩闹,从小相伴的情谊总是令人怀念的。”
我咬牙,冷笑道:“那爱卿当年诬陷谢府贪污,踏着谢家老少尸首登上相位时,可曾念过你同孤与谢牧的情谊?”
他看着我,笑意渐渐收敛,终是什么也没说,只道:“夜深风大,陛下快回去吧。”
连一句辩解也不愿了吗?也好,反正我从来也不曾信过他的狡辩之词,再多说也只浪费口舌罢了。
我撞开他身体,快步远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