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沥血程门（1 / 2）

“我要送夜舶回沥血程门。”

程流瑛说的是商量，可语气不容置喙，卓乘风心底明白，她这是在逼他做一个选择——卓夜舶或者卓暮帆，程流瑛还是谢夕颜。他一时困顿，只能避重就轻道：“你总得问问夜舶的意思。”

“我不想去！”卓夜舶豁地站起来，腿已经跪麻了，动作太猛差点跌倒。虽然他心里还存着气，但他听得出卓乘风并不舍得他走，这给了他安慰与底气。

沥血程门，这江湖中最具盛名的铸武世家，精暗器，巧机关，避世而居，深不可测。

然而近年来，关于程门蓄养杀手，策乱武林的流言四起，直至二小姐程流瑛嫁入名门之首的啸剑山庄，才给其余各大门派吃了一颗定心丸。

尽管如此，提及程门，众人还是讳莫如深——虽然暂且洗清了邪魔外道的嫌疑，但作风总归不够光明磊落。

卓夜舶作为风光无限的啸剑山庄少庄主长大，陡然将他送到沥血程门，好比将一株花繁叶盛的娇气盆栽从阳光最盛的窗台移植到阴暗寒冷的墙角，他艳丽的花、繁盛的叶、强健的茎干皆归功于原本的生存环境，不见阳光，除非他匍匐成一片苔藓。

他从来敬重自己的父母，这是他第一次正面反抗。还好，至少父亲是站在他这边的，他虽然偏心，却也不是不疼自己。卓夜舶抬起头，目光刚好触及程流瑛高高挽起的发髻，寒玉的簪子被灯火映出了暖光：“娘亲，我想留在你们身边。”

视线里的背影倏地一转，一道劲风擦过脸颊，继而才是火辣辣的混合着耻感的疼痛。

“没出息的东西！”

“程流瑛！”卓乘风揽住被那一巴掌扇得后退的儿子，卓夜舶睁大了眼，捂着脸，满脸不可置信。

程流瑛收回左手，右手捏着手腕虚转了几圈，才冷眼觑过来：“我们俩的儿子，你打得，我就打不得？”

卓乘风无话可说，突然被卓夜舶一把推开。

“你要去哪里？”程流瑛叫住他，不自觉地向前半步。

卓夜舶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但他还是停了下来，语气拿捏得很准，是程流瑛惯有的冷漠：“你要吵与他吵去，少拿我撒气。”抛下这话，他跌跌撞撞地运起轻功，逃也似的离开了。

程流瑛被儿子戳中心事，包裹着的那层结冰的外壳“刺啦”裂开一道缝，她匆匆瞥了卓乘风一眼，觉得那张后生一般稚气的脸，不笑的时候竟也生出了几分沧桑。她不敢多看，转回去，面对着供桌牌位长明灯，瘫软一般跪了下来。

身侧传来的动静让她又绷直了背脊，卓乘风也跟着跪了下来，二人并排，面前陈列着啸剑山庄历代家主的牌位，这样的情形也曾经有过的——在他们拜堂成亲那天，并膝而跪，一拜天地。

怎么会，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呢？

程流瑛想问问他，却听卓乘风道：“董逢春，夫人可还记得？”

……

卓夜舶自祠堂飞奔而出，他的轻功还不够火候，凌空踏云一个力度没有把握好，不仅人摔了个狗啃泥，脚也崴了，一动就火辣辣地疼。

料想祠堂里的人也不会追出来，他干脆自暴自弃地躺在地上，划拉了几下胳膊，蹭了满身的泥，仰头想看天上的星星。可惜天空被树影分割得支离破碎，看不出什么名堂。

昨晚卓乘风打了他左半张脸一巴掌，今儿程流瑛又给了她右半张脸一下，倒也均匀。他自嘲地想着，眼眶里头却开始发热，痒痒的，积蓄着的液体就要流下来。卓夜舶也不管袖子脏不脏，抬起胳膊就往眼睛上捂。

“少庄主。”叫他的声音很轻，和来人轻功落地的步子一样轻，像是不忍心戳穿他。

“你来干嘛？”卓夜舶依旧赖在地上，瓮声瓮气地问，听着像在撒娇。

淮川守在祠堂外边，突见卓夜舶学飞的麻雀一样，使着半吊子轻功扑棱棱地横冲直撞，稍加思索便追了上来。

“你这样出来，不安全。”淮川如实回答，只是委婉了一点——你轻功这样差还出来，不安全。

林子外面点了灯，照进来一丝，朦朦胧胧地看见卓夜舶泥猴儿似的摊在地上，一只脚不自然地屈着。淮川忙蹲下身轻轻捏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