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之骄子（1 / 2）

倘若有客自这江湖中打马而过，那么无论是从酒馆的小二，算命的瞎子，还是青楼的鸨母口中，他至少都会得出如下结论——啸剑山庄是武林第一名门，啸歌剑法是武林第一绝学，卓乘风是武林第一豪侠。

啸剑山庄庄主卓乘风的儿子、啸歌剑法未来的继承人，自然更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

小二迎来送往，感慨着又有哪几路大侠赶着去啸剑山庄当后备师父；瞎子掐指一算，称他本是天上神君，因缘际会才投下凡来历劫；只有鸨母盈盈一笑：“我听说啊，啸剑山庄那位少庄主，从小就标致，不知长大了，该如何教人腿软呢。”

这位少庄主从出生起就勤勤恳恳地为他人提供谈资，那些明里暗里的曲曲折折，最终也不过辗转万千口舌，咀嚼变味，谈笑间，灰飞烟灭。

啸剑山庄，小满，晴。

宜会亲友，馀事勿取。

“夫人，庄主带着……”通传的弟子斟酌了一下，最终含糊不清地说，“那位回来了，已经到燕归园里了。”

程流瑛簪发的动作未停，簪子却歪了两寸，她盯着镜子一言不发，站在她身边少年懒洋洋地向通传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弟子知趣地退了。

这少年不过十一二岁，却是人情练达，举止风流。他伸手替她扶正了簪子，端端正正地唤道：“娘亲。”

平滑的镜面映出他英姿初成的半张脸，程流瑛的目光凝结在他微阖的右眼，她伸出手，指尖触到的是冰凉的镜面：“以前看相的说，黄眼珠子的人心狠，夜舶，你也就一双眼睛长得像为娘。”一声极轻的气音溢出，分不清是叹息还是嗤笑。

卓夜舶闻言望向铜镜，硕大的镜面纤毫不差地反射出两双琥珀色的眸子，盈盈的，盛着光藏着影，一笑，繁盛的睫毛便将瞳仁藏了去。他半是撒娇地安慰道：“可是父亲却说，我的眼睛生得最好呢。”

程流瑛站起身，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走吧，去看看你那弟弟，又长得像谁。”

卓夜舶与母亲保持着一步远的距离出了门，刚跨出门槛，又回过头：“淮川，跟上。”

“是。”久候在门外的年轻弟子应声跟上，他正是抽条长个的年纪，肩窄腰细，白袍下笔直修长的一双腿，挺拔得像一株秀于林的云杉。

卓夜舶踮足了脚尖跟他咬耳朵：“一起去看看是那便宜弟弟好看还是我好看。”淮川直起腰，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庄主夫人，又沉默无言地低下了头。

时值初夏，燕归园里花繁叶茂，热闹一片。老远便听见一个男人爽朗的笑声，程流瑛的眉头皱紧又松开，她迎上前去：“乘风！”

卓乘风回过头，这名扬天下的剑客眉似剑目似星，但五官组合起来却稚气非常，若非上唇蓄着一截胡子，实在容易被误会成哪个初出茅庐的后生。

“夫人。”他笑时露出两汪酒窝，程流瑛的表情也跟着他的笑柔软下来。

“来，问夫人好。”卓乘风揉了揉身边小家伙的脑袋，程流瑛这才注意起被她刻意忽略的孩子——小小的一团，芙蓉面桃花眼，漂亮得很是扎眼。

那孩子规规矩矩地与她行礼：“夫人好，我叫暮帆，日暮的暮，船帆的帆。”他报名不报姓，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像背完一串烂熟于心的台词，视线也从程流瑛冷艳的脸上滑到了自己的脚尖。

见他拘谨的样子，卓乘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对着另一个方向招招手：“夜舶，别看了，快带你弟弟玩去吧。”

一直不动声色旁观的卓夜舶突然被父亲点了名，下意识往前了一步。

“慢着。”卓夜舶步子一顿，就连卓乘风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只见程流瑛慢慢蹲下身去，视线与那名叫暮帆的孩子持平，她伸出手想盖住了那张碍眼的面庞，却又不着痕迹地偏了一下，贴上了那略显冰凉的小半张脸：“今年多大啦？”

这位夫人的目光让暮帆觉得不适，她的触碰更让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但他仍然很有礼貌地保持不动，认真地回答道：“月初刚满的十岁。”

“比夜舶小了快两岁，”程流瑛露出一个不咸不淡的笑，揉了揉他的脸，“你与夜舶本是兄弟，祸福相依，今后一定要相互扶持。以后我就是你的娘亲了，明白吗？”她的话听着亲切，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暮帆心底有些排斥，就连卓夜舶也神情古怪地看了过来。

卓乘风猛地一咳：“帆儿，还不快谢谢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