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白首（1 / 2）
丰镇乃是江南水间的一座小镇, 民风朴素, 风景秀丽。只是有一日, 忽然来了一辆马车，下来一位三十多岁左右的男人。他身边有侍从及丫鬟随侍, 况且浑身气度不凡, 街坊邻居便注意到了。只可惜他深入简出，偶尔遇见也会颔首示意。
冯氏为人内敛, 整日在屋里做些绣活维持生计。
莫沉晏来得那天，她起身正要关门, 忽而望见一辆简朴的马车停在不远处的胡同里。那座宅子原是一个员外的, 后来员外搬走这才落空，也不知道被什么人买了下来。车帘被带着玉扳指的手掀开, 她扶着门栏望去，一个面容不凡的男人矮身下了车。
当日正是槐花开放的季节，一阵风吹来, 白色的槐花如同细雨纷纷落下。
他负手而立, 微微抬手摊开掌心，宽大的衣袖随风摆动。男人望着掌心的槐花, 散发着幽幽的香气，静默着目光似乎望到了更远处。
忽而, 他似乎察觉到视线, 侧头望过来。
冯氏蓦地退回来倚在门内，捂着胸口，心里怦怦直跳。她的丈夫原本是个军户, 前些年上战场死了，她也未曾有子嗣，便一个人做绣活维持生计。这些年，不是没有人说过，让她改嫁。
冯氏自个儿心里淡，也就没有再起过意。谁知那日陌生的林先生的惊鸿一瞥，她莫名竟像是回到了少女怀春的时候。
一来二去，冯氏在跟牛大嫂说话时候忍不住提起来，说漏了嘴。大昭民风开放，寡妇再嫁也不是什么难事。
牛大嫂是丰镇里有名好管闲事的人，她装作不经意地前去打听过，说是京城来的人，这位姓林的先生原来有夫人，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若是真的没有过，那才奇怪。
牛大嫂暗忖，自他们过来后，从未见过什么夫人，想必是去世或者和离。她开始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先是上门去拜访。
出来的是个书生模样的少年，他笑道：“牛大嫂，原是该我们去看看街坊，却不料麻烦您先过来了……”
牛大嫂立刻摆摆手，笑得大气：“这倒不用！都是街坊邻居的，我啊，今日来是有一桩喜事。”她面色红润，衬着膀大腰圆的身材，看起来越发喜庆。
松砚一顿，继而又笑道：“不知道是什么喜事——”
他们才过来没多久，会有什么喜事。
牛大嫂一扭身子就往里走，松砚忙上前一步拦住，就听见她洪亮的嗓音：“你家林老爷呢……这是给他的喜事……”
松砚拽住她的胳膊，破费力气，艰难道：“牛大嫂，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就成了，我们家老爷不便见客。”
牛大嫂直棱着脖子往里，愣是没看见人，气得一摆手：“你这毛儿都没长齐的懂什么，这可是你们老爷的终身大事……”她抽出被拽着的粗胳膊，甩了甩，又喜道，“我啊，跟你说吧，就对门那冯寡妇，人长得秀气，又是个贤惠的，跟你们家老爷正正合适啊！”
松砚闻言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阻拦。
牛大嫂就转了个身，坐在椅子上摸了摸光滑的负手，又挤眉弄眼道：“你可不知道，这冯氏有多少人想要娶啊——”
“等等！”
这事儿可马虎不得，松砚立刻正色道：“我家老爷有夫人了，这就不劳牛大嫂费心了。”
牛大嫂一愣，忍不住皱眉：“那你倒是说说，你们家夫人在哪儿呢？我瞧着你们也来了这么久，也没见着啊？”
松砚笑了笑，不软不硬道：“我们家夫人只是在外修养，具体的就不劳您操心了。”随即他客气有礼地开始送客。
牛大嫂子碰了个不冷不硬的钉子，跟冯氏好
生念叨了一阵，冯氏失落之虞感觉到一阵难堪，低下头道：“嫂子为我的这份情我心领了，只是此事莫要再提起了。”
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但是牛大嫂嘴碎，还是传出去了一些。久而久之，门前就有了闲话。大部分人都知道新来的林先生，有一位在外休养的夫人，可这位夫人传了许久，谁也未曾见过。
直到三年后，众人已经默认了这位不存在的夫人，忽然有一天，林先生居然携夫人出游。
冯氏闻言很是惊愕，与众人一起过去围观，只见那位林夫人极其年轻，看上去约莫二十多岁，一身紫色衣衫，眼波流转间，娇媚却又不显刻意。而林先生面上带着难得的笑意，她牵着林先生的手往旁边走，林先生就那么专注地望着她，带着纵容宠溺的目光。
两人竟然有种莫名的般配感，就好像原本就是如此。
这位林先生几年来给人的感觉，都是疏离而不可接近的贵人，谁曾想，竟然能够任由那位活泼的夫人拉着，露出如此的神色。
冯氏心里一阵揪心，嘴里也弥漫着淡淡的苦涩。周围的人还在议论，就连牛大嫂也喃喃道：“嘿，说有夫人还真的有啊，不过他们年龄怕是有差……”她跟冯氏嚼舌头，指着林暮啧啧道，“不过这小身板，看起来弱柳扶风的，实际上都是不好生养的……”
冯氏无心跟他议论，勉强笑了笑：“瞧着，可真是一对璧人啊……”她退后了几步，匆匆道，“我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牛大嫂一愣，冯氏已经转身迅速离开了，她掩面了两下，又若无其事地回去了。
林暮一出来，就成了被人围观的稀有动物。
她牵着莫沉晏的手紧了紧，奇怪道：“她们怎么都在那儿看啊，有什么稀奇的？”又不是围观稀有动物。
莫沉晏微微侧头，那些人议论纷纷的样子映入视线，他淡淡道：“没什么，只不过是想看看你。”这些年的风言风语，他也不是没有听说，只是林暮没回来，这些都不曾在意。
林暮望了一眼，忽然人群里有一个年轻妇人匆匆离开，出于女人的直觉，电光石火间，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停住脚步，她忽然眯眼望向莫沉晏，长眉下的高挺的鼻梁，别说是十几年前，哪怕是现在都是惹人注意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