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1 / 2)
万安寺一如往日, 来往的僧人面向平和, 青石板上的落叶也清扫过了。莫沉晏带着林暮上了层层台阶, 来到以往的那所院落。慧觉大师正在会客,两人就站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
风渐渐变冷, 一阵一阵的寒气, 莫沉晏立在一旁。
林暮俯身捡起一片枯叶,脉络清晰可见, 她忽然想起那日见面时,莫沉晏提到过的事情。
她转了个身, 斗篷的衣摆旋了一圈, 直视着莫沉晏问道:“你说,你以前和母亲来过这里?”可是, 坊间流传,他是父母双亡的孤儿……
莫沉晏走近几步,平静地“嗯”了一声:“十几年前, 她带着我过来。”周氏早年带着他逃出来, 生活极其清贫。后来,她的病愈加严重, 就带自己来过这里。那时候她站在大槐树下,对他说:“为娘不求你功名显达, 但求一生平安顺遂。”
年幼的莫沉晏, 早就知道她话语背后的含义。他想说,平安顺遂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是一种奢望。
但望着母亲的脸, 他没有说,而是点头答应。
也就是那次,她托慧觉大师交给叶元白一封书信,写了他的一切。只不过,莫沉晏当时不知道。
里并未多加提及莫沉晏的身份,林暮沉默了会儿,迟疑道:“你不会是什么皇室后裔之类的吧?”她语气不确定。
莫沉晏反而望着她,长眉微低:“你不知道?”
他以为,她早就知道了。
林暮有些尴尬地捏着斗篷的衣角,解释道:“我虽然知道大概,但有些细节不知道……”况且莫沉晏的事,除了重大事件,大多一笔带过。
莫沉晏眸光微闪,而后伸手牵住她往石桌前走。坐下来,他几不可察的抬眸,立在一旁的司一立刻微微颔首,带着松萝就往院子门口去。松萝还一头雾水,就被拉到了院子门口,皱眉道:“你拉我干什么?”
司一自然而然地松开手,而后面无表情地望着小路:“主子让我们过来看看,大师到哪儿了?”
“是么?”
松萝注意力被转移,立刻四处张望着。司一侧头瞥她一眼,仍然木着一张脸,唇角却掠过一丝淡笑。
莫沉晏的身份,只有去世的叶老知道清楚,慧觉大师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时成亲,为的是躲避萧平臻以及建德帝的赐婚。也算阴差阳错,于府默认为莫沉晏并无亲人,因此高堂拜的是叶老与建德帝。
当时喧闹,林暮更是晕晕乎乎,到她说清楚自己来历。莫沉晏只以为她知道一切,也就未曾想到提起。
他脸色略微沉着,林暮动了动嘴唇:“不会真猜中了?”
“原以为你知道……不完全对,但有点联系。”莫沉晏盯着她缓缓道,“大昭建立前,曾是大兴的天下,大兴的皇室姓周。”真要说起来,他的母亲才算是大兴皇室里一位不起眼的郡主。只不过,嫁给了莫氏较远偏远的宗族子弟,被大部分人所遗忘。“我母亲姓周,父亲姓莫。”
林暮这才反应过来,大昭王朝建立后,建德帝明面上对大兴的皇室后裔大加封赏,实际上,他们都会不明不白死去,无人敢问。
“父亲早逝,大兴覆灭后,莫氏溃散。母亲带着我,隐居在一处村落里。”后来冒险来京城,也是因为周氏一身病痛,自觉命不久矣。她早年曾经与叶元白有过一面之缘,后来的托付,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林暮听他娓娓道来,才有真实的感觉。
于她而言,不过是里一笔带过;而对莫沉晏来说,不仅是人生的沉浮,更是一个王朝的覆灭。
而莫沉晏隐瞒身份,更是出于多重考量
。他说完后,沉默了一会儿,林暮握着他的手,他反握住,忽然道:“从未听你说过,以前的一切。”
林暮微微皱眉,她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为何记忆一片模糊。莫沉晏见她着实头疼,随即想到上官任的话,心底微微一沉。想必其中,还有内情。他拇指按住她的眉心,缓声道:“想不起来,便不想了。”
话音刚落,慧觉大师到了。几人寒暄几句,慧觉大师目光落在林暮身上,而后又望向莫沉晏笑道:“阁老如今可信贫僧的话了?”
莫沉晏立在那里,一笑:“大师的话,自此无有不信。”
带林暮过来,一则为了见见慧觉大师,二则也是为了别的。林暮与慧觉大师打过招呼,便带着松萝往外边逛,她走出院门口的刹那。忽然顿住脚步,忍不住回头,院子里莫沉晏在与慧觉大师说些什么,抬眼朝她看过来。
那一瞬间,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是在说她的。
被抓个正着,林暮连忙带着松萝离开。她的预感没有错,那一瞬间,莫沉晏的确提到了她。
慧觉大师手指捻动佛珠,目光幽深:“阁老今日是为何而来。”
他微微抬眸,望着林暮的背影,以一种厚重的语气平静道:“为她。”
莫沉晏与慧觉大师谈话的时间并不长,林暮就带着松萝四处乱逛,忽而望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她心里一空。一对夫妻已经相互搀扶走进来,男子往四处望了望,低头与女子笑着说了什么,暂时离开。
女子一抬头望见林暮,登时一怔。
傅夏岚,竟然是傅夏岚。
林暮快步走过去,望着她气色红润的脸,又惊又喜:“你怎么在这儿?”
傅夏岚也很意外,握住林暮的手,微微挑眉:“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
因为高兴,她与不与傅夏岚抬扛,瞧着她神色不错,应该过得还不错。傅夏岚婚后她们都忙着各自的事,也就没多见。她望了望那个男子的背影,笑道:“看起来,你过得很不错?”
傅夏岚笑了笑,点头:“嗯,比我想象中的过得要好。”她一手不自觉抚上腹部。
电光石火间,林暮忽然就意识到什么:“你怀孕了?”
傅夏岚的脸色有一丝无措,继而云淡风轻道:“不过两个多月,也就没怎么说。”实际上,自成婚后,她几乎很少出来了。
林暮一边感叹,傅夏岚又问了她几句莫沉晏的情况,她知道的不多。等到完全知晓时,莫沉晏已经从牢中出来了。谈及此事,林暮的神色未变,只如是道:“他要为老师服丧,我们的生活,如今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