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餐(2 / 2)
赵野墨对南方农村的变迁没有兴趣,只一门心思地想多了解一点伊陆是怎么长大的,他故作惊讶地感叹:“不正宗的鱼头泡饼啊,这么特别,那肯定要去吃一下。”
伊陆还是没答应他,只说要去继续做饭,不到20分钟就炒好两菜一汤,这会蹄膀也收汁出锅了,赵野墨自觉地盛饭端菜,两个人边吃又边开始聊自己的傻朋友和傻同事。
赵野墨喜欢在细枝末节的地方照顾一下伊陆,热衷于把他当成个生活无法自理的大号婴儿,他帮他脱外套、摘围巾,还帮他穿过一次厚绒的套头衫,看他的脑袋从绒衫的领口里钻出来眼睛睁开的那个时刻,睫毛像开花一样整齐有序得张开,赵野墨觉得他真是可爱至极。
吃完了饭两个人把碗一推谁也不洗,一起去沙发上看电影,跟伊陆在一起的时候,赵野墨很少会想起他的性别,也很少会想起自己的性取向,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就是了,他们没有亲吻也没有拥抱,虽然自己时常心动,但总体来说,他认为这些心动中没有冲动的成分,是对云对花,对美本身的心动。“我俗气怎么了,俗气就更需要追求美。”
这几周赵野墨没再约会过别人,也曾有过那么两个晚上,在自己的留宿请求被伊陆拒绝之后,他独自躺在公寓的床上辗转反侧,抱着滑溜溜的被子试图定义自己对于伊陆的情感:他喜欢伊陆,很有审美水准的喜欢。
伊陆是可爱的、自然的,有着他在自己的社交圈子中从来没见过的野生气质,仿佛从没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挣扎过,这份气质与他本身的温和又并不冲突,所以又像是他在挣扎过后把自己的棱角全部保存得恰到好处。因为他脸上的情绪已经是一等一的丰富,赵野墨很天然地认为他所有的想法都已经写在了脸上,他和他在一起时可以不用花费心思去揣测,去怀疑眼前人对自己是否隐瞒,是否别有所求。
他并不知道伊陆和别人在一起时是什么样子,伊陆也绝少提起自己和别人的亲密或冲突,像聊斋志异里的一只妖精,只与赵野墨这个穷书生夜晚见面,如果真是妖,那就更没什么可担心,他一没骗钱二没骗色,难道就为了骗自己的感情?赵野墨一介直男,扪心自问自己对他应当是一种对于后代和宠物式的疼爱,也就是在宠物面前,自己才能毫无包袱地卖乖耍贱不要面子——谁会在乎自己在猫面前的形象呢?
平时晚饭后两个人看的电影都是伊陆挑的,他说自己要观摩学习,总挑些黑白的外国电影,赵野墨看不进去,就问他下一部戏什么时候开拍,伊陆揪住一捋刘海,在眼前比划一下:“等这里的头发长到了鼻子,12月初吧,我就要走了。”
赵野墨知道留不住他,但还是看这缕头发很不顺眼,真想趁伊陆睡觉时剪短一点,说不定他就真的能晚走一点呢?可伊陆再也没让他留宿过,哪怕赵野墨看电影时睡了过去,他也会在电影结束之前轻轻摸摸他的手背,提醒他该回家了。
进了11月之后,两个人的日常话题中就多了一项:什么时候下雪?
伊陆喜欢下雪,他刚来北京那一两年,遇到过一次非常大的雪,雪后的北京绿化带是白的、招牌是白的、行人走的路也是白的,只有行车道是黑的,充满了有秩序的平静感;
赵野墨也喜欢下雪,雪是日常生活中不多发生的变数之一,从上学到工作,雪很多次打破过他周遭过于规律的环境,人在雪中会亢奋,有他,也有他的同事,大家口中抱怨着下雪让路不好走,眼里却闪动着学生因大雪停课时才会有的兴奋和狡黠。
又过了两周,伊陆说自己进组的时间已经定了,他拖出两只巨大的行李箱,开始往行李箱中填东西,被填进去有日常用品、衣物和礼物,一半是从家里的边边柜柜中翻出来的,一半是他自己新买的。
又又过了两周,到了12月初,伊陆的行李箱终于填满了。他如期走了,还没有看到北京今年的雪。走的时候是一个周四的晚上,赵野墨开车载伊陆去机场,机场人好多,多到时时都在提醒,他们极少在人多的场合共同出现。
他陪伊陆去柜台办理值机,柜台后的值机员小姑娘以为他们是共同出行,一伸手找赵野墨要身份证,赵野墨忽然窘迫起来,支吾了几个字,连句解释都说不出口。他俯下身把一只行李箱搬到传送带上,听伊陆给小姑娘解释:“他是来送我的。”
喔,原来简单解释一下就行,不用担心别人会误会什么。赵野墨重温了高一早恋时的心虚感,离开值机柜台前都没再看伊陆一眼。
等伊陆进了安检通道,他又后悔了,这是真的要走了。伊陆把随身的手包放到安检机的传送带上,自己走进安检门之前转了个身,他戴了口罩,赵野墨看不清他的脸,但能看到他面对着自己把做手机举到胸前,像小爪子一样在空气中挠了两下,他在跟他告别。
赵野墨周末回家跟爸妈吃了一顿饭,饭是妈妈做的好饭,吃起来和南方人伊陆做的口味全然不同,他一边扒饭一边听他妈开始说几家亲戚家长里短的这些事,没吃几口又去阳台接了个钱总的电话,两个人合力把刚离开小演员的赵野墨拉回原来的生活。
饭还没吃完,赵野墨已经开始想念小演员了。小演员此时应该正在影视城拍戏吧,应该是忙得很,要不然怎么连消息都是断断续续地回?
赵野墨掏出手机开始约几个朋友见面打牌,见不到伊陆,那跟别的朋友聊一聊他,也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