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飘过三里屯(1 / 1)
跟陈暮见过面之后,赵野墨觉得自己单方面的又失恋了一次,直到第三天过了机场的安检,他望着一片香港国际机场里一片一片的免税店,才真切地感觉到:这是要回北京了。出来玩了这几天,都玩什么了?他记得自己赢了钱,见了前女友,每天都吃得饱饱的,这边人很多,天很热,大家讲得话他大多都听不懂,总结一下,是挺普通的一次旅行。
但再普通的旅行也比北京的生活轻松的多,那里有他快三十年来几乎全部的社会关系网和回忆,是他最自由也最不自由的所在,偶尔跑来一个全是陌生人的地方,就很有在博物馆参观别人生活的感觉,什么也不做也是一种消遣,只不过这次的消遣不算彻底罢了。
江颜从机场免税区的GUCCI店里找到了许多店都已断货的一副新墨镜,结了帐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待上了,大踏步地走过来请好友鉴赏:“市区看了好几家店都没有哎,我都准备回去加价找代购了,居然最后在机场买到了这个墨镜,快点夸我有品味!”面前的友人已经从魂不守舍的模式中解脱了出来,进入了新一轮的长吁短叹,江颜有些担心,他并不觉得一个前女友可以对人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所以猜测赵野墨还是钱不够花:“回去之后要是你临时有用钱的地方,就跟我说吧。我还是有一些的,要不我回去我先给你一些?”
赵野墨不知道江颜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他正好也不想再聊陈暮,就顺着江颜说下去:“我要真没钱,就跑你家去,吃你的喝你的,再把你的包都卖了去追小姑娘,怎么也不会影响自己的生活质量。”他伸出两根手指,把江颜鼻子上的墨镜往上抬了抬,全盘收下他的关心,继而变本加厉地勒索,“你跟我们家的设计师这几天联系了吗?我听祁唐说装修肯定要超预算的,我把这部分钱也留出来了,你别觉得我没现金了就给我瞎省钱,到时候瓷砖掉了墙皮破了,我就半夜喊你来给贴上。”他这玩笑开得勉强,还一点都不好笑,但在返程的几个小时里,江颜没再多问。
飞机落地北京之后赵野墨没回家,直接拎着行李去了一间三里屯的酒店,他从买房之后就终于有了合适的借口从父母家中搬了出来,房子装修期间就住在公司附近的一间酒店式公寓,虽然回公寓也是一个人,但那里毕竟也算小半个家,进了门就有摆脱不掉的束缚感,他还没想那么快就重新跟北京建立联系,要再休息一天,不然马上就要去公司跟一群自以为是的自私鬼曲意逢迎,隔三差五还要和家里占便宜没够的亲戚客套往来,明明什么都还没做,想想就已经累了。有时候想想那些外地留京的同学,虽然远离故土,但也乐得清净,离开家的味道,就是自由的味道啊。
偶尔自己住一晚的酒店,一个人好好放松一下,这也是他从三年前到现在养成的一个习惯,如果有什么收拾不了的情绪,就索性找个地方喝到断片,断片儿前想哭想嚎都无所谓,醒来的时候不管是失恋、失业还是失态都差不多能一起翻篇儿,有这种计划时,酒店的选择就很重要,床品舒服、隔音好服务又到位,大半夜还可以帮他换床单倒热水,也就那么几家了。
这次入住的美丽酒店是江颜推荐的,那天他在澳门对着铁塔餐厅的装潢赞叹不已,江颜一直在桌子对面大摇其头,认为这更接近暴发户的审美,听说他要再外宿一天寻找自我,江颜立刻就推荐了一家,让赵野墨来体会一下审美差距。
这家酒店拥有一个巨型的大厅,三面都是四层楼高的大落地窗,大厅里从沙发到柜子柱子一律有菱有角方方正正,比起酒店更像是美术馆的入口,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不过再高级的美术馆估计也扩不出这么巨大的空间,等着办理入住的这一点时间里,赵野墨禁不住的感慨:
在寸土寸金的三里屯,最有效的炫富方式还是得靠空间,一层300平,边边角角的算它有三层,光这个大厅,就要一个亿啊。21世纪过去快20年了,空气最值钱。
赵野墨舍不得住套间,住进了最大的标间,房间和大厅一样,所有家具和装潢都是木质的笔直线条,风格非常的冷淡。前几天在牌桌这2500块说扔就扔了,可同样花这么多钱在酒店住一天,就很让人心疼。这会已经是午后,赵野墨把屋里设施检查了一遍,又把行李归置好,然后在隐藏得很好的小冰箱中找到了几瓶迷你包装的洋酒和可乐,太贵了,可乐50一听,小洋酒120一瓶,这里又不是沙漠,这酒店休想再赚他的钱。赵野墨认为此时的妥当做法是出门找个超市,买些吃的喝的用于自己的单人趴体,可身体另有打算,它就是不想移动,不想离开房间,只能够靠在沙发上,望着斜斜照进屋内的阳光发呆,反应过来时,几滴泪已经自动从眼睛里面跑了出来。
赵野墨放空了半个小时,这一点时间里他的脑中空空如也,不管什么样的情绪和记忆都没留下影子,就只是纯粹地释放一下内存,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哭,他没懂自己到底对生活的哪一部分不满意,父母健康朋友热闹,又在还没老的时候拥有了一些资产,他应该是满意的,女朋友的话并不是找不到,只不过现在忙,比恋爱重要的事情还有很多,一切都是他主动选择的,没有任何值得抱怨的部分,哭这个动作仿佛没有经过大脑的批准,眼泪不受控制得越流越多,他索性闭上眼睛让这些水分淌了个够,大脑操控不了的身体静悄悄地陷在沙发里,在越来越慢的呼吸声中睡了过去。
黄昏时这具躯体饿醒了,赵野墨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整颗脑袋感觉麻嗖嗖的,他平时在大海淀和西边活动比较多,三里屯这么洋气的地方一般也没有熟人出没,所以头发也就不就整理了,躯体依靠肌肉记忆给刷了个牙,顶着盆栽一样的头发就出了门。
酒店附近的道路都非常狭窄,左右总共两个车道,他绕过缓慢行驶的车辆,和辅路上停着的豪车,拐到一个挺高级的小区附近,依着导航找到了一个不大的进口超市。和一般的社区小超市相比,这家看起来确实高端很多,大部分商品上面都印着英文法文或者不知道什么国家的文字,外面再贴一个中国标签,赵野墨进来之后就上下求索地找酒架,直找到了最里面的两个粗壮货架,开始仔细地挑酒,红酒不知道怎么选,洋酒喝了总头晕,明天没法上班,这货架上又没有牛栏山,那就只能买啤酒。
他叉着腿蹲下,从货架的最底层找到了几只铁皮小酒桶,开始费力地把酒桶往外拖,要看看这桶装啤酒有中文名字姓甚明谁是何度数,等酒桶被从原来的位置移开后,赵野墨从货架的缝隙里就看到了陈暮。
他知道那不应该、不可能是陈暮,现在的她早就胖了起来,这双薄薄皮肤覆盖的纤细脚踝不可能是现在的她,可心脏还是猛烈地跳动起来,脑袋涌上一阵热潮,两只胳膊慌里慌张地要把酒桶塞回去,塞了几下反应过来此举根本没有必要,于是又赶紧站起来想绕到货架的背面去看个究竟,与此同时膝盖关节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头也因为突然站起而昏昏的仿佛失重。
赵野墨紧要关头控制住了没有把架子上的酒瓶碰掉,扶住膝盖缓了两秒,等到他终于走到货架背面时,刚才站在这里的人早就走掉了,他往入口的方向一看,一个穿姜黄色T恤的顾客正走出大门,看身材是个有点过于细瘦的短发男生,肩膀平平的露出一截脖颈背,赵野墨在超市里找了一圈,除了守着收银机的外国店员大叔之外再没有别人,他回到刚才那人站着的货架,看着上面一排一排的白葡萄酒自嘲:睡懵了吗,能把个男的看成姑娘,还是个...不可能再出现的姑娘。
空气里面残留着一点气味,闻起来像是白檀,也或许是别的,不知道是那人留下的,还是店里哪种不知名香料散来的味道。
凌晨4点半,赵野墨被尿憋醒,发现自己又在沙发了睡了不知道多久,他一边解手一边回忆,是几点睡过去的呢?不到8点半吧?今天买的啤酒味道非常浓郁,断片儿之前只喝掉了不到半桶。
花这么多钱住酒店,却在沙发上睡了两觉,太亏了,他掀开被子躺到床上,身下是柔软的羽绒垫,屋里只留过道里的一点柔和黄光,也不知道是酒醒了还是睡太多了,他再也无法入睡,辗转几圈后拉开厚厚的遮光窗帘,原来天边已经现了鱼肚白,这会要再勉强入睡就太浪费时间了,可从被窝里面出来也很痛苦,赵野墨在枕边摸索几下摸到了手机,缩成一团开始翻看公司群里的聊天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