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桌上的澳门(2 / 2)
赵野墨已经把4号的牌风摸得差不多,这个加注意味着他很有可能中了对J或者对K,手牌就是大对子的可能性非常小;6号盯了4号那么久,一定也能知道4号的手牌范围,那他要买的牌,就应当跟6号不冲突,高牌顺子或者草花的同花都有可能吧,赵野墨没等荷官提醒就跟注了8000块,反正现在可能性有很多,底池也不是吃不下,就先按自己的牌力加注三个人都跟平8000之后,荷官发出了转牌:红桃K;
眼镜大哥又开始拧眉头,明明都要笑出来了还这么刻意,这下哪怕已经弃牌的人都知道他手握一张K了,他摆出犹犹豫豫的样子,下注3万,摆明了要劝退剩下的俩人,想硬收下底池的2万多。6号把两张牌摁在桌上蹭来蹭去,被荷官催过一次之后选择了跟注,赵野墨在6号犹豫的时候也早有打算,第一时间也跟注了。
河牌是最后一张公共牌,方板10;
眼镜大哥一边揉着自己的脸皮,一边点出3万块的筹码加注,那他另外一张牌一定不是Q也不是10,反正所有人都没可能中同花了,6号再舍不得也得弃牌,赵野墨手里一共还有快6万的筹码,他开始计算加注多少可以让4号相信自己有可能中了910JQK的顺子,6号的两张牌刚离手入池,桌子正中就被丢了一枚面额最小的筹码:赵野墨ALL IN了。
眼镜大哥的表情转变为实实在在的吃惊和纠结,仿佛是应付不来现在的局面——这就是了,赵野墨此前在这张桌上打牌一会紧一会松,各种小动作又算不上显眼,对手现在无法倒推出他的手牌范围很正常,眼镜哥的脸都要被他自己揉破了,最终还是弃了牌。
“要不怎么说,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赌博么,赌到最后都是在跟自己想想中的对手比,我实际有什么派没那么重要,对手认为我有什么牌,很重要。”赵野墨打好一会准备跟江颜吹牛的腹稿,把翻了一倍有余的筹码拢齐,然后跟荷官示意自己准备离桌,站起身时他捡出一枚面额1000的筹码,贴着西装把它滑进了荷官衬衫的胸口兜里。
细眉细眼的荷官没说话,也没拒绝,只是很矜持地笑了笑,目光就又回到了牌桌上,就算收到了1000港币的小费,他也不可能有时间目送客人。
赵野墨生于北京长于北京,往祖上数三代喝的都是四合院的井水,远的近的亲戚都四散分别在北京的各个位置,家中属于一个略显松散的大家族,他的太爷爷去年过生日,前来祝寿的后辈加起来要有百余人,小汽车和自行车齐心协力把太爷家门口的胡同堵死。
他家这一支也有一个四合院,房产证上据说有十几个人,他爸妈估计一时半会觉得没法给他院子,于是给了他脑子,让赵野墨的智商在一众子侄中分外出众:他18岁时考进了五道口名校,自己和爸妈在亲戚中很是露脸,特别是他的妈,串门时就最想听别人跟自己聊孩子,几年下来瘾过得差不多了,他又考取同校的金融学硕士,但这会已经有亲戚家的同辈开始赚钱了,20多岁的小孩了只攀比成绩也没什么意思,他妈比不过别人,门都不爱出了,直到赵野墨硕士读完进了资管公司、拿了不菲的收入,他妈又开始热衷于逢年过节张罗亲戚间的聚会。
也就是在这些聚会上,赵野墨发现自己开始真正被当个成年人看待,家族内受敬重的几位长辈和他自己的父亲不再只是和他聊成绩聊身体健康,觥筹间他总会被给到机会,能说上几句话。
这次出来玩就接了家里大舅的任务,要买块表,香港和澳门哪里便宜就在哪里买,大舅不是亲大舅,亲戚多到一定程度之后,大家会心照不宣地按家庭财力和社会地位重新组成小圈子,大舅是表舅,也可能是表表舅,赵野墨不大擅长记亲戚关系,家中常往来的几户亲戚大多经不住细捋,一捋就远了。
前些年他陪女朋友去过几次香港,那时她在深圳读书,隔两周就会跑一趟香港做做代购,话里话外都向而往之,听起来除了香港之外在别的地方都是白活,像澳门是“弹丸之地,无甚意思”,她从来都看不大上,赵野墨也就从没来过,这次是第一次,估计也会是几年内唯一一次。
来这里的人大多是为了赌,但这种赌博于他,已经是压力多于快感,如果不是因为不想借钱,他也不会主动来。借钱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总要有个堂皇一点的理由,他总不能跟朋友说,我借钱是为了日常花销,面子还要不要了。
不管是主观还是客观评价,在所有需要智商的项目上他都觉得自己应该比大部分人做得好,考试是这样,工作是这样,打扑克,当然也应该是。这会儿天已经擦黑,看不见了太阳,空气中仍旧是闷,但温度下降了一些,赵野墨坐了一下午,此时正是腰酸背酸,他准备活动一下,要沿着街边一路走回酒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