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 / 2）
第二日清晨，我们这一行六人早早集合在了城门口。越过城门，仅是一墙之隔，扑面而来的阴冷便攥住了我的四肢，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出城不远便望见青色的山峦，一步步向其靠近，阴冷更甚，就好像那天我记忆里在我皮肤下爬动的蛊虫，如今是换了个方向沿四肢爬向我的心脏。
然而看其他人，他们神色如常，我不禁思考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
半路我们便遇上了历真，然而他像是刚从乱葬岗下来。他说封印确实是被人为破坏了，里面阴气太盛，单靠他即便是打前站也不好做，他打算回去接那个真正动手封印的人——也就是叶海。
临行前，他叫住我，往我手里塞了一个海螺。
“这个叫‘子母螺’，”历真一边说一边奋力用自己的脚爪勾着躯干某处，似乎是在掏一卷黄纸，“这是子螺，母螺藏在海市里，有宫殿一样大，里面吃穿用品都备好了，除了平日取用，危难之时还可利用此物瞬息之间脱离困境。”
紧接着是那些黄纸：“这些是贫道画的一些符咒，各种用途都有，这几张主要是运用蜃气营造幻境的……”这我知道，之前在巫山的小村庄里他用的就是这个。
“这是小半棵龙血草，即便是受了致命伤也能很快治愈……”
“这是……”
“——我说历道长，”我拦住他，“您这是要干什么？”
“贫道今晨为小鱼姑娘起了一卦……”他语带吞吐，显然，卦象显示很不好。
“道长不必担心，我能有什么事？”我把东西塞回他的怀里，不客气地说，“反倒是道长自己不擅长攻击类法术，要多加小心。”
历真挠着口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哈哈，贫道在海市经营日久，不差这些，姑娘收下就当防个万一。还是说——”
他突然挺直了自己的躯干：
“还是说，姑娘和贫道一同回去，不去自闲山庄？”
“这可不行！”我立即反驳。声音有些大，离着我们比较近的襄铃回头看了我们一眼。
“所以姑娘还是收下。”
这……好吧。我接过历真递过来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向他道谢：“多谢历道长。”
“哈哈，不必谢贫道，”历真笑道，“姑娘还是快些赶上百里少侠他们吧！”
送别了历真，我收拾着他给我的东西，不紧不慢地跟在屠苏他们后面。阴气已越发强盛，我偶尔抬头还会在树林瞥见少许鬼影，耳边更是隐约能听到厉鬼的尖笑与呜咽。好在这些厉鬼比起屠苏而言还是虾米和大鱼，他当头开路，将碧山浓郁的阴气劈开，让我舒畅不少。
不久，我们穿梭在了一层几可触摸的蓝灰色薄雾之中，它们随着我的呼吸进入我的体内，更是把仅有的几分暖意驱走了，我的心脏不由得加紧跳动，奋力将更多血液输送至全身，却不见驱寒的效果。一抬头，猛然间一座破败地庄院降落在了眼前，庄院大门的石兽一侧蹲了个人，身形高大却又有些落拓，一看到我们十分惊喜地站了起来。大概这就是尹千觞吧。方兰生挠着头小声嘀咕：“这大门……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
襄铃环抱着自己的身体，搓着双臂：“讨厌，路上过来，越靠近这儿越冷……”
“襄铃来，过来，”我招呼小襄铃，“姐姐都快冻死了，咱们两个互相抱着取取暖。”襄铃听话地走到我身边，我抱住她，她却惊叫一声就想推开我：
“小鱼姐姐的身体像冰一样！”
我有些尴尬地放开她。屠苏皱起眉：“你还是回去。”
“咳，我只是对阴气抵御力差，我这就用法术取暖。”我说。奇怪，原先在流月城那么冷我都能靠自身灵力扛过去啊。
屠苏还是不赞同，他给红玉一个眼神，打算拉上红玉一起对我语言轰炸。还好此时尹千觞解了我的急：“恩公可来了！叫我好等——”
“叫木头脸恩公？”方兰生惊奇地指着他，看向晴雪，“这……就是长得像你大哥的那人？”
“恩。”晴雪点头。
方兰生惊讶地说：“怎么酒气冲天？原来是个酒鬼？”
尹千觞摇头：“哎，此言差矣~‘呼儿将出唤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可见几杯美酒下肚，就什么烦恼全没了，这可不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切，和酒鬼没啥好说的，赌鬼——”
我怕方兰生一开始唠叨就没完了，赶紧凑到尹千觞身边：“想来尹公子到自闲山庄已经有段时辰了，可有何发现？”
“发、发现？”尹千觞打了个酒嗝，酒臭味和汗酸味儿熏得我头发晕。我屏住鼻息，带上笑容向他解释：“忘了和尹公子说了，我是屠苏的姐姐，我叫顾小鱼。”说完向他行礼：“尹公子幸会。”
“哟，恩公居然还有个貌若天仙的姐姐？”尹千觞惊讶地张着嘴，还用手背使劲揉了好几下眼睛，他摸着下巴端详起我来，又沿着我视线蔓延到其他姑娘们身上，“啧啧，刚才还没细瞧，恩公当真艳福不浅呐！美人环绕，各有千秋，不存心叫人难办么！”
“美人？是夸襄铃好看吗？”小襄铃有些懵懂，但也不好意思地捂起双颊。
晴雪的关注点不太一样：“什么事情难办？苏苏为什么会难办？”
屠苏本就为我不愿意走很不高兴，听到尹千觞的话就更加愤怒了，一甩胳膊只差拔剑砍人：“淫思秽语！一派胡言！”
“哎嘿嘿，玩笑话玩笑话，恩公不要当真。”尹千觞连连摆手。
我给屠苏个眼神叫他先别发火，我们还要利用尹千觞。我捂住自己狂跳的心脏打圆场道：“相逢即是有缘。尹公子是屠苏的朋友，要不是事态紧急，应当由我们好好招待尹公子，在酒楼里一叙离别。可惜只能延到查看完自闲山庄以后了。”
“听恩公姐姐说话，就知道您是个讲究人，”尹千觞竖起大拇指，“叙旧嘛，肯定要叙，不过您说得对，先忙正事。”
我向屠苏一摊手：你看，酒鬼许他以酒，他也就不再扯太多皮了。
屠苏不搭理我，直接上前问尹千觞道：“可有道士打扮的人在山庄附近出没？”
“门边蹲半天，别说道士了，连个鬼影都没见到，”尹千觞哼道，“眼瞅着这自闲山庄的封印快没了，里面的鬼暂时出不来，可过些时候就不一定——”
“声音。”
“什么？”
我听见方兰生咕哝，不由得看向他。他眼睛钉在自闲山庄的大门上，满脸茫然。下一秒，他的脚已迈向了山庄内。
“声音……有声音……她在叫我……”
“猴儿？”红玉察觉到不对了，厉声道，“猴儿！你要去哪里？”
等等，自闲山庄的女鬼！叶沉香！
“兰兰回来！”我伸手去拉他，却见一团黑气猛地从他身侧离开，团团包围住我。我立即拔出还家反击，黑气没有被还家斩断，反而侵入了我的身体，我眼前一片漆黑。
“碍事的女人，去死！”我听见一个女人凄厉地咒骂，随即耳朵里填满了风的尖啸。我一击失败反而中招，只得大声喊他们：“快去追兰兰！”
然而没人回应我。
想是那女鬼作祟阻碍视听，我便又嘱咐道：“我中招了，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留下晴雪在我身边，你们都进去！”
还是没有人回应我，甚至我预想中他们听见我的话后的触摸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风声突然被人砍断，消隐无踪，四周静得如同我置身于真空中。我越发惊慌，怕伤到他们，只能站在原地。
“屠苏？！红玉姐？！晴雪？！襄铃？！”
我突然醒悟，上面那几句喊声，我以为自己喊出来了，实际上并没有发出声音。
甚至没有我自己的呼吸声。
突然有光照入，我却不觉得刺眼。再度恢复视觉后，我发现我仍置身于山庄门口，周围空无一人。
山庄的门自己缓缓打开了。
越过那道门，就好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阳光明媚，石砖斑驳，奇异的花草攀爬着街道上的窗棱，天空中，粗壮的树根向中央汇集，隐约能看到神农慈悲的巨像。
流月城！
“这是幻境，那叶沉香造出来的幻境，”我告诫自己，我的心跳的像在擂鼓，“一会儿什么都不能信……什么都不能信……”
“展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