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故(1 / 1)
入夜,白清脱了外衫挂在衣架上,正准备上床休息。自家的小丫鬟就门都不敲的闯了进来,风风火火地朝着榻上大步走了过去,把揣在怀里的热炉子塞进了被里。
“公子没察觉到近日晚上露重吗?”小姑娘厉声厉气的,走到大敞四开的窗边,用力地叩上了窗户,又道:“怎么窗也不关!都说医者不自医,沛儿从前总以为是在胡说,今日倒是懂了!”
白清见小姑娘气鼓鼓地,只好尴尬地整理袖口,摆出受教的手势道:“白清这厢,多谢沛儿姑娘关心了。”
小沛儿最后是红着一张小脸走出去的。白清听清了门下钥的声音,才掩着嘴轻轻笑了起来。
梦里是白花花的一片,透白的衣服,灰白的建筑还有大片的茉莉花海。转瞬间,红色肆意地大面积入侵,花海变血海。哭叫声、呐喊声和厮杀声从摇曳的血色茉莉里传出,亡灵自花苞中升起,飘向遥远的残阳。
白清开着窗子,把身子蜷缩在椅子上,握着暖炉的手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温热的源头,伸向了桌上的瓷壶。白清小抿一口茶水,已经凉透了。
晚上的风确是有些凉了,噩梦发酵出的汗液还未蒸发就被裹上了冷气贴在了后背上,白清暗想着怕是要感冒了,慌忙起身要去关窗。
禄烷的身影就是在这时像夜猫一样窜了出来,死死地扣住了即将要合上的窗边,吐字不清地说:“别关,来陪我喝两杯。”
白清觉得,自己这个竹马可能是个傻子。
大半夜的,借着零星的月光和几度被风吹灭的烛光,禄烷提着酒壶一口一口的灌自己,也不言语,只是把身体沉实的压在窗边,让白清想关窗而无力。
小沛儿啊,你家公子若是明天病了,可不是因为没有听话啊。白清心想着,窗边,一只胳膊拎着酒壶伸了进来,伴随着一声模糊的“喝!”。白清看了看满着大半壶的酒,表情有些凝重,于是稳当地接过瓷壶,把酒倒在了地上,又将茶壶里冷掉的茶水兑了进去,递回给那个五迷三道的酒鬼,“喝吧。”白清心里窃喜,却故作平淡地说道。
禄烷早上迷迷糊糊醒来时,只有两个感觉:一是头好痛,二是床好挤。艰难地拄着胳膊准备起身时,一眼瞥见了搭在自己腰腹的半截大白腿。于是,可怜的将军,在大早上经历了头痛欲裂、骨肉酸痛后,还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直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这是,青…白清的院子?我怎么到这儿来了?大脑开始顺从心里疑惑地指令,倒带似的传回了消失的记忆。
自家的皇帝兼兄长,下了朝后,不务正业的又是拽着自己东游西逛,又是在花园里下棋。晚上自己要告辞的时候,又被硬拽着去喝酒,他身边的小侍从划拳那叫一个滑头,灌了他俩不少的酒。最后还是被那个小滑头扶上的马车,看着小侍从一脸的谄媚,自己只觉得头大,就扔给他个金元宝,跌跌撞撞的钻进了车里。
意识虽然被酒精麻痹着,但是兄长的话却依旧在脑海里徘徊不去。禄烷自小被教导要明理、实事、知进退,永远要做到胸有成竹、心中有数,方能百战百胜。但对于自己的病情,他像是看一团摆在眼前的乱麻,不知从何下手。
兄长禄洵是个把野心摆在明面上的人。在还是王储的时候,就曾多次上奏父王表明了想侵占他国的野心,还构思了基本的手段方法。父王斥他野性、杀戮、不知分寸,不予理会。但等到禄洵登上了父王的位置时,该发生的依旧没能避免,只是变得更顺利和完备了,因为多了八九年的准备和推敲的时间。
作为钟国王上的唯一亲弟弟,禄烷从来没想过能置身事外。一件铠甲,一匹战马,一面国旗,千万大军前仆后继,这是他三年来的生活。
许是杀戮过多,身上血债累累,禄烷生了怪病,如同被巫蛊诅咒般,会因噩梦被夜夜惊醒,会在夜半梦游提刀刺伤自己或捅向他人,也会偶尔像失了神志般谁人都无法叫醒。禄洵为他四处遍寻神医,都只是无能为力。最后,两人将希望赌在了青国上。
青国,医之国,国内人民皆习医术,平民医武双修,但不可制毒;皇族一心修医,以炼毒而闻名于各国。青国闭关锁国,上至皇族下至子民,从不与外国通亲。因善医善药善毒,自持身份尊贵,对外物价和诊费极高,家国富庶。
对于青国,有两个不容置喙的说法:一是青国皇族,由于族内通亲,血脉乱伦,因而人丁稀薄,健康长大者更在少数,更不消说是能继承大统的男婴,一旦出现,就宛若稀世珍宝,不分嫡庶,直拥王储。传言,青国的缔造者是野史上有名的俊男美女,其子嗣继承先祖衣钵,每一代人中,都会有一人出挑,容貌艳丽四方,倾城倾国;二是青国皇族血液,一念成仙,一年成毒。因先祖积福,驱逐疾病,延长了人的寿命,因而上天给予青族人最宝贵的礼物,就是他们身体里流通的血液。心存善念,可起死回生;心存恶意,可荼毒苍生。
听起来如小说话本中的故事,但却有异国人死而复生现身为证,于是诸国不得不相信,更加加倍推崇。而作为邻国的钟国,禄洵想着,无论如何都要一试,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