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抹红妆(1 / 2)
阿倾早将把冰镇的瓜果切好,在窗户里见顾静嘉从外面带着一个男人已经路过天井,很快就要进厅来,便将那瓜果分别搁在三个白玛瑙碟子里,摆放到客厅里的桌子上。她想着顾静嘉平日里的习惯,又拿了两个海棠式白瓷碟,等她最后将一盒牙签放下的时候,终于见两人进了客厅。
阿倾直等两人坐下,才拿起男人擦过脸的毛巾和自家主顾晾在角落里的伞离开。那毛巾湿软,她将它放在撑子上,用枯黄而粗糙的手在上面摩挲了一下,觉得似乎不用急着清洗,便索性回头在门缝里悄悄注视着那个坐在顾静嘉旁边的男人,近乎虔诚地想:这就是顾四小姐的未婚夫。
她跟顾静嘉在这些日子里保持着不很热络的交谈,在这些交谈里,她听到了近三十年来从未听过的奇闻异事,因此她竟几乎将这个和气的女孩子奉若神明了。神明也是要结婚的吗?她不清楚,于是立在客厅门后静静地观察,即便听不见外间两人具体的交谈,仍旧变得肃然起来。
客厅里,顾静嘉等陈以蘅坐在自己的对面,含笑开口:“外面的雨一时停不了的,二哥哥还没说要来的时候,我预备在廊下面吃瓜听雨,二哥哥既然来了,便在厅里说话吧。”
那三碟瓜果分别是去了皮的西瓜、荔枝和葡萄,顾静嘉仍旧笑着招呼他:“二哥哥喜欢什么,请自便吧。”
陈以蘅遂起身将一盘玛瑙碟中已经切好的西瓜分成两份,将其中一份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个海棠式白瓷碟中。
顾静嘉见他如此,面上怔了怔,却不多言,只沉默着将剩下一半西瓜的白玛瑙碟子向自己面前移了移。而后用牙签插了一块切好的西瓜,又用另一根牙签将西瓜瓤里的西瓜籽拨到那白瓷碟里。
陈以蘅见她如此行事,大为尴尬,一时便也沉默了下去。原本可能进行的交谈,竟谁也没有起头。
顾静嘉兀自吃着西瓜,她一次像方才那样处理两块,每吃一块就要再处理一块,等她将面前的西瓜吃完后抬头,只见陈以蘅已然默默地吃了小半份葡萄。她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遂开口解释道:“我在家里都是这样吃的,到了别人家,自然没有麻烦主人的道理。”
陈以蘅初始的尴尬已经去了十之三四,这会儿听了顾静嘉的解释,不在意地摇摇头:“这都是小事,我有个朋友,也有些不同常人的习惯。”
顾静嘉听他这样说,眼底的笑愈发显出来,气质中带的清寒竟也不那样拒人了,她歪了歪头,似笑非笑着看他:“二哥哥不嫌我多事就好。我从明京来,来时听以璇她们说起你,还道二哥哥是不近人情的家长行事呢。”
陈以蘅笑出声来,也偏头看着她,似乎迟疑了一瞬,继而坦然道:“你想必已经听闻了我家里的事,倘若咱们结婚,我爸爸是不肯叫你进门的,咱们只能住在外头。”
出乎他意料的,顾静嘉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还笑吟吟地舒了口气:“那才好。我在翡冷翠的时候,亲见我一个东方国家的同学被公婆迫着放弃学业,只念了一年书就回国生孩子,后来她跟我写信,言及姑嫂婆媳之间的琐事,实在怕人。倘若我不跟二哥哥回家,这些事也摊不到我身上。”
她说到最后,微微红了脸:“自然,倘若不是二哥哥这样说,我自然学着做好这些事。”
陈以蘅对顾静嘉待自己的情意大感奇怪,却不好多问,便只含糊道:“那也费事。你以前怎么样,结婚以后仍旧怎么样。我在明京白门都有生意,不能一直陪着你,你若闷了,便多出去逛逛。”
这样大方的话并没叫顾静嘉如释重负,反倒微微怔了一瞬,然而陈以蘅还未曾从她的神情中窥得更深的含义,她已然如常微笑:“好啊。”
说话间,三碟瓜果已经吃了大半,陈以蘅便拿出帕子擦了擦手,道:“不知道顾伯父什么时候来白门?”
顾静嘉垂下眼去,皎白的面上晕出红意,低声道:“我已经给爸爸写信,他说要十七日到,也方便陈叔叔准备。”
她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便向陈以蘅笑道:“二哥哥,你听不听唱片。”
陈以蘅虽不好这些,却不愿拂她的兴致,便点点头。
顾静嘉果然高兴,起身行至客厅南面的一扇门前,伸手推开那门,回头向陈以蘅招了招手,示意他跟着。陈以蘅吐出最后一粒葡萄籽,用纸巾擦了擦嘴,便起身跟了进去。
那是间书房,瞧来十分阔朗,内外不曾隔断,唯有半幅木屏风,三面墙上都砌着书架,其中一面书架上全是唱片,陈以蘅走上前去,只见那唱片里有《图兰朵》、《茶花女》、《蝴蝶夫人》、《弄臣》、《女武神》、《黑桃皇后》等许多著名的剧目,也有一些不知名的小众剧目,他在那些小众剧目里随意翻找,见到一张叫《嘉》的唱片,取出后见那盒子外面竟印着顾静嘉的相片,不由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