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袖(1 / 2)
顾静嘉比陈以蘅小了两岁,过了五月的生日,只有二十四岁。她小时候随着父母来过白门,周遭风物虽已改了许多,却也没叫她太过失于应候。
拜访陈公馆时骤雨初歇,她收了伞,雨珠成股聚在伞尖落下,有些还溅在了她的高跟鞋上。
进了公馆客厅,明仪接过顾静嘉的伞,为她到了一杯茶,柔声道:“二少爷去姑苏了,大约要晚上才能回来呢。”
顾静嘉偏头想了一想,问:“是去陆家了吗?陈二哥哥在信里提过,那个办实业的姑苏陆家。”
明仪点了点头:“陆家管事的先生有一批货前些日子从英国运来,还没正式开售,二少爷说五爷有用,便先去问了。”
顾静嘉就不再多问,坐在沙发上,慢慢将一杯热茶喝完,天气仿佛又要下雨的样子,便不准备多待,起身时脸上也没有什么遗憾的意思:“是我来得不巧,等下次再见吧,也都是一样的。”
明仪将她送出门去,见远处有一辆黑色轿车停着,便知道顾静嘉应当是住在顾三小姐顾静姝家。顾静姝自在派系斗争中失败后,不愿意回去继续相夫教子,就在报纸上刊登了与丈夫离婚的消息,且不曾将独子接到身边来,就此一个人住在白门,幸而女帅的余威犹在,家里更不缺钱帛,竟也生活得不错。
车上等着顾静嘉的正是顾静姝。
顾静嘉上了车,看到顾静姝疑惑的模样,笑道:“陈二哥哥不在家,听仆人说是往姑苏去了,咱们走吧。”
顾静姝坐在副驾,听了这话也不多问,只淡淡地道:“我过两日要去一趟沪上,你倘若愿意,就随我一同去,若是不愿意,我就把贺宣留在白门照顾你。”
因为贺宣是顾静姝的副手,所以顾静嘉与之十分熟悉,她想了一想,摇头笑道:“我不去沪上,也不需要贺宣留下照顾。在明京的时候我联系了一个女孩子,她做饭打扫都会一些,我已经请她来照看了。”
听她这样说,顾静姝就不再多加置喙,转而道:“我听爸爸说,你十分喜爱陈以蘅。可你只与他有书信的交流,怎么就轻易托付终身了呢?”
顾静嘉微笑道:“因为陈二哥哥是我所见过的人里,最沉静守礼的,我爱重他这样的品性,也愿意同他过完这一生。”
顾静姝闻言,竟犹疑了一下,过后却仍旧温和地道:“静嘉,我盼望你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因此不愿意瞒着你。等你结婚之后就会发现,恋爱和结婚是两回事,书信交流和实际交流又是两回事。据我看来,像陈以蘅这样的人,可以当一个可靠的合作者,却不是一个好的结婚对象。你还是慎重的好。”
顾静嘉静静地听着,直到顾静姝说完,她也没有回答,沉思片刻,才轻声道:“或许姐姐说的是对的,但我不愿改换心意,那实在太费事了。我费了许多年与陈二哥哥保持联系,假如因为一个不确定的将来而把他推开,那对我不公平,对他也不公平,好在我可以确定的是,直到现在我还爱他。”
这话是虚软无力、一击即溃的。顾静姝漠然地想:顾静嘉从没有跟陈以蘅见过面,所谓的了解也就无从谈起,假如有一天顾静嘉发觉自己所爱的不过是一个幻想出来的形象,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于是顾静姝问:“那么,假如有一天你发现,他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人呢?”
顾静嘉笑了笑,没说话,眼底却浮起一丝冷淡的意味。结论已经不言自明,但她性子骄矜,不肯相信自己会失败,因此连答复也没有。
顾静姝很快就走了,顾静嘉雇来的小大姐在顾静姝走后的第二天到了顾公馆。
这个小大姐是个爽利的女孩子,做事勤谨,也不多话。顾静嘉见顾公馆里有一架钢琴,闲来无事就联系从翡冷翠带回来的几首琴谱,她还爱读狄更斯,那本《远大前程》被她翻毛了边。
六月的白门气候湿热,在几场小雨过后,终于迎来了积蓄已久的暴雨。这场大雨覆盖几乎整个江南,姑苏自然也被这样的雨牵制,那些被困在屋里的人全不愿意出门。
一时空气里又凉又湿,湿漉漉的空气裹着泥土腥气往人的鼻子里跑,十分的炎热被催的只剩七分,
这日,陆南台从学校回来后,仍旧像从前那样在自己的屋里演算数学公式,不慎将画图的圆规划破了新换的草稿,正要重新换一张,就听见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
梁仪春这里的仆佣都知道陆南台的习惯,不会在这时候来打扰他,陆南台便收了草稿,向外道:“进来罢。”
进来的是陆三少爷的婢女素素:“四少爷,三少爷从云间回来了。”
陆三少爷陆南蘋去家日久,连陆老太爷的葬礼也没能参加,莫说是陆翁亭,便是他的生母方兰徽也亦露出不满之意,只是念着陆家的男孩子只剩下梁仪春生的陆南台,她才不肯在明面上做得明显。
陆南台微笑道:“那三哥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