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1 / 2)
我被男人捡回家的第四天,他终于舍得外出了。
不知道他在消失的一个半小时里究竟去了哪里,回来的时候满脸洋溢着阳光的气息,写满了青春的活力。我这才发现,当他褪去身上那股子阴郁和暴戾,原来也不过是个未满三十的艺术青年。
他没有很出众的五官,个子高但是驼背,丢在人群里只算得上相貌平平。只有他的目光,被长刘海遮住的目光,在欢快的时候闪烁着耀眼的期待。
作为一台碎纸机,我竟深深地为那双眼着迷,甚至有了想要为他达成期望的冲动。然而我很快意识到这是不理智的,因为现下看到的熠熠生辉不过是冰山一角,男人潜藏在海面下的占有欲和掠夺的激情才是他原本的面目。
他将手中沉甸甸的袋子掷在工作台上,有几罐丙烯颜料便像采摘的新鲜果子从袋口滚溜出来,有黄的,有绿的,有紫的……我怀疑他把所有能想到的颜色都买了回来。
这么多天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工作台上出现除黑白外的其他的颜色。这样大的架势,估计已经花光他裤袋里所有的钱。
用我空空如也的废纸篓也能想到,他买颜料来究竟是要干什么。
果不其然,他放下满手的作画工具没多久便开始绕着屋内打转,托着腮对这片用不了十步就能走完的小空间精打细算。忽然他停下来,盯着衣柜倚靠的那面墙看了许久。
那座缺了一扇门的衣柜惶恐紧地贴在墙上,像最后一名士兵死守被瓜分殆尽的一方领土。
最终,它失败了。男人只是挽起袖子,稍微用力就把它挪到离我更远的一处角落。狭小的房间瞬间空出一面霉灰和雪白相间的墙。
那一定是他的画布了,我想。
男人把他的破椅子、画具和一袋子丙烯颜料一齐拖到巨大的画布前。他踌躇满志,就像刚刚和政府议价买下黄金地段的地产商,一肚子挥斥方遒的欲望。
他换了一身庄重的……粗布围裙,赤着脚单膝下跪,用求婚求爱的姿势挖取地上的颜料。
无用的仪式感,我嗤笑道。
通过几天的观察,我发现他的行为就像单细胞生物的生命活动,简单重复,有迹可循,就算是进阶式也只是表现形式上的改变,内核还是毫无意义的忏悔和表忠。
不是我浅薄不懂,也不是我刻薄嘲弄。男人白天黑夜精分一样的行径实在是荒诞可笑。他在夜里无数次杀人,然后趁着白日忏悔,这是对“虔诚”二字最真心的践踏和玩弄。
他所有的知错认错都带有强烈的目的性:他需要少年回来,用“对不起”三个字操弄他,然后爱意滋生的快感浇灌出被背叛的不满,高潮褪去后借着强烈的情感落差继续操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