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1 / 2)
昨夜惊悚的狂风虐雨撕裂了我与电流微弱的联系,不知何时,意识便随着飘摇的雨声远去。
然而我被人骂醒了。
“他在哪里!”
电流通过的时候我打了个冷颤,极度疲惫地把眼皮撑开。他就跪在我面前,红着那双饱胀得被眼窝吞了一半的眼,把这个问题重复了一百次、一千次。
我朝他身后看去,地上只有一张碎裂成两半的白纸,空白的,雪没一样。
他那浑身是血的美少年不见了。
我有点想骂人。拜托,我好歹是密级六级的碎纸机,根本不屑于做这种把纸张扯成两半的低级工作,总不能赖我吃了他吧?
男人哭得涕泗横流,表情一整个垮掉,脸仿佛悬在崖边,也许下一瞬就跌落。寂静的房间内顿时空得只剩凄惶的呜咽,一声声砸在发霉的墙上密集地反弹,我和他一同站在虚伪哭泣编织成的蛛网里,成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盘中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哭得五官绞拧在一起,泪水不得不自寻路径淌下,“他在哪里,你告诉我他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到底去了哪里……”
他疯了吧?到底是“他”还是“你”?
我冷冷地巴着嘴看他,有种嘲弄的意味。明明是他自己用肮脏的手将那件艺术品揉得粉碎,到头来却哭嚷着质问一台无能为力的碎纸机。
我不知道他在懊悔什么,那两行忏悔的泪看来是真的,可是真的又怎样,是他先让无力反抗的少年碾碎在他身下、在他辱骂的话语里。现在兔死狐悲,装给谁看?
给我吗?可是我只是一台碎纸机而已。他明明说过,我只负责粉碎他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暴力无望的爱恋。
好想笑他。
如果真的珍惜,在第一次扬起拳头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停下呢?
在巴掌扇下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刹住呢?
在少年哭喊求情的时候为什么不能放他一马呢?
在砍去他右肢之前为什么不多一秒犹豫呢?
在放任他血流如河之前为什么不打急救呢?
有过太多可以止损的机会,可他一次也没把握住,直至恋人粉身碎骨没了踪迹,才说什么追悔莫及。
作为一台碎纸机,我真替他悲哀。
可是我又凭什么代替他?我从未打人亦从未反抗,从未剐去一个少年灵活的四肢只为将他困在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