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差事欲夺花落处(1 / 2)
“原就是儿子与玉娘的错, 我二人不懂事, 也不知晓得轻重, 惹得您不快。如此不若分家,待儿子搬出去住了,便无人会搅得您不安了。”徐顺柏瞧着卫懿礼极缓慢却极坚定的道着。
卫懿礼起身向前几步, 她颤着声向徐顺柏问道:“你把这话,再说一遍。”
徐顺柏即开口重述起来,他道:“不若分家, 儿子搬出去……阿娘!”
徐顺柏叫了一声,与戚善珠慌忙起身往前。
卫懿礼只觉着眼前一黑,身子便往后仰, 她捂着胸口,不停得吸气,好容易缓过一些来, 却是指着徐顺柏,嘶哑着声道:“孽子,孽子……”
……
“大夫如何了?”徐昌石见大夫收回切脉的手, 即向他问道。
那大夫一面写着方子, 一面道:“尊夫人是怒急攻心,本稍作歇息便可无妨。只是她原有旧疾在身,这会儿又受了这样一遭刺激,虽也道不上大碍, 却少不得要多卧床了。”言罢, 他即将方子交与徐昌石告辞离去。
徐昌石将人送出门去, 便支使下人去抓药,自个儿则入了卫懿礼房中看她,此过程里未有理会徐顺柏夫妇。
徐顺松见状轻叹一声,道:“回去罢,”他稍犹豫了会儿,又说,“分家的事不必再提了。原因你心头清楚,总不止因阿娘,也有旁的缘由,莫要冲动。”
徐顺柏应了声“嗯”,随即带着戚善珠离去。
……
徐顺松见戚善珠坐在窗前,无言的盯着窗外瞧,即上前环住人肩,道:“你不必太过自责,这事儿你不过是与我说了声向我问了想法,最后做抉择的却是我,江家是我要接触的,你不过起个头罢了。”
戚善珠并未回他,半晌后才幽幽得道:“其实母亲说得没错,你忙于庶务,本碰不到这块儿事情,若非我与你讲,你也不会有这般决定。虽只是起头,却也是这起头才引得这诸多事情,说到底罪责也在我,你若担六分,我定有四分。”
……
“阿婆,还是不肯见我吗?”宝娘怀中抱着一只木匣,眉头轻拢着向银繁问道。
银繁闻言面上显出几分为难神色来,她道:“老夫人并非不肯见您,是因着这会儿还在歇的缘故。”
宝娘并不应声,只垂下头去,指头扣着匣子上的花纹,过了片刻,她将匣子塞入银繁怀中,道:“帮宝娘将这个给阿婆罢。”
银繁立时松了口气,忙道:“好,奴婢定会亲交到老夫人手中,”她有些踌躇,却还是往下言说,“老夫人见不得人,便不叫二夫人再来请安了罢,”她蹲下身子,很轻声的与宝娘讲话,“您则每日来一次,纵见不着人,也该尽尽心,表一番孝意。”
宝娘愣了会儿,道:“嗯,我晓得了,阿娘那儿,宝娘便不懂了。”
银繁轻叹一声,也不再说些甚么,只道:“您回罢。”
……
卫懿礼瞧了眼银繁手中的匣子,后者即道:“是宝娘子送来的。”卫懿礼只多看了几下,并未有话。
银繁见状,即将那匣子放下,轻轻启开,自里头取出了一副绣品,她对着卫懿礼将东西展开,上头绣着的是一处山崖,几株松树,边上有一排小字,字圆而端正,透着一股稚气,所写内容则是:愿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卫嬷嬷在边上见了,即道:“您那日叫宝娘子绣一幅画来给您瞧,奴婢还记得您那日特地送去了几幅画,都是意境很好的风景图。哪知宝娘子一幅也不曾瞧上,哪知她回头便向大郎君求了这幅松寿图来,又照着样子描了花。听闻宝娘子绣时,总抱怨麻烦,却不曾有过停歇,纵是那日去吃宴,回来时已累紧了,娘子却还是抽出空来,要绣上几下。”
卫懿礼无言得听了会儿,半晌后方道:“我倒不知,你与宝娘这般好,嘴还这这般巧。”
她轻轻舒出一口气,道:“去将妙言唤来,”她说罢,顿了顿,又瞧向银繁,“收起来罢。”
……
“你跟着我也有好些年了罢,可已及笄?”卫懿礼向妙言问道。
妙言应声,道:“今年已是双八。”
卫懿礼点一点首,又道:“该是嫁人的时候了,你可有意中人?”
妙言听着这话,无端忆起妙语及那个账房来,她心上顿时一紧,即垂下头去,一面很认真得替卫懿礼捏着腿,一面道:“不曾有,”她稍顿了下,又说,“奴婢不大想嫁人,只想一直伺候您,往后老了做个嬷嬷也不错。”
卫懿礼轻笑一声,道:“不嫁便不嫁罢,你养的这般聪慧伶俐,我瞧着府中合龄得小子也无人配得上你。只是留在我这个老婆子身边蹉跎岁月实在可惜。”
妙言手上动作不禁一重,她随即回过神来,忙从床沿上起来,跪在卫懿礼身前,道:“您还年轻着呢,不过一时的病,服几剂药,便能大好了。”
卫懿礼摇了摇首,道:“几剂药?怕是几十剂药了。我上月早起,才瞧见一根白发,今儿早起时,却是白了好几处,只能勉勉强强得藏进发髻里头了,”她垂首看向妙言,“起来罢,我又不曾说要罚你。”
妙言轻应了声,忙坐回床沿边行,重复先前的动作。
卫懿礼由着她这般揉捏按压了片刻,倏地出声道:“我叫你去伺候宝娘如何?”
妙言一愣,抬眼看向卫懿礼,后者则仍半阖着眼,作假寐状,卫懿礼道:“该是拨个人去她那儿,遇事也好有个商量的,到底你在府里待久了,腌臜事儿瞧的多,若有甚么刁奴也有主意去收拾,”她声儿越发低去,临到最后时几近于无,“往后宝娘嫁入岑家,该是有得力的一块儿,纵是……”
余下的话,妙言皆不曾听清,只瞧见卫懿礼倚在枕上,唇不再动。
她瞧着人这副模样,一时生出些恐惧来,好在卫懿礼的胸腔仍是起伏着,叫妙言安下了心来。
她很小心的缩回手来,轻手轻脚得退了出去。
待到门阖上时,卫懿礼却陡然睁开眼,往门口那儿瞧了眼。
……
“妙言姐姐,您怎的在收拾东西,前儿不是才将夏衣捡了出来吗?”一个与着妙言交好的丫鬟如是问道。
妙言冲她笑了笑,小声道:“老夫人叫我去伺候宝娘子,就这几日的事儿了,回头收拾怪麻烦的,不若这会儿就备好。”
小丫鬟“啊”了一声,随后笑道:“这可是个好差事,我帮着您一块儿收拾。要做些甚么?您支使我就行。”
妙言道:“那替我讲衣服叠好罢……”
妙音立在窗外,透过涂有水油的桃花纸,瞧着妙言与小丫鬟晃动的身影,她扭身走出几步,方嗤笑一声,道:“好差事?可不见得落在谁头上。”
妙音行到卫懿礼房门前,向妙人问道:“老夫人可醒着?”
妙人点一点头,问道:“你甚么事儿,若非要紧的,就莫去打搅她了。”
妙音道:“说不得多要紧,却也不算轻。”
妙人沉吟片刻,道:“如此罢,我且进去问一声,若这会儿听不得,你就莫再提了。”妙音应了声好。
少顷,妙人打帘出来,向妙音道:“进去罢,长话短说,挑着要紧的来。”
妙音“诶”了一声,又谢过妙人,这方往里去了。
“老夫人。”妙音弯腰屈膝,恭恭敬敬得行着礼。
卫懿礼点一点首,道:“有甚么要讲的?直说,莫绕弯子。”
妙音应了声,而后道:“是与着宝娘子和妙语相关的。妙言总钻着您不在的空,与宝娘子说当年那些事儿,更引得宝娘子生出好奇心来。这事儿奴婢曾撞见过一回,只那时奴婢是隐在门扉后头,不曾叫妙言瞧见。却也是奴婢觉着这事儿说来,无伤大雅的,便未曾报与您,可如今……”
她的样子似是犹豫,片刻后方往下续道:“听闻宝娘子数回向人打听当年之事,这虽非禁区,可到底都是摆不上台面的东西,因而奴婢是有些忧心的。”
卫懿礼问她道:“听闻,是哪儿听闻的?你总晓得谁起头传的话罢。”
妙音垂下头来,道:“是娘子身边的月桂与奴婢说的。”
卫懿礼“嗯”了一声,道:“出去罢。”
妙音也不敢再有多言,当即告退出去。
卫懿礼捏了捏眉心,道:“罢了,明儿去把银繁叫来罢。”
……
“银繁姐姐,您这是要去哪儿?”小丫鬟站在妙言房门前,见银繁手拎包袱,即问道。
银繁冲她笑了笑,道:“是要去宝娘子那儿,老夫人将我拨去伺候宝娘子。”
小丫鬟一愣,随即笑道:“那可是巧,我们妙言姐姐也要去伺候宝娘子呢。”
银繁闻言面上浮出几分疑惑来,她正要说话,却听得边上有人横插进一声:“可不巧。”
妙音走至二人边上,她皮笑肉不笑的瞧了眼屋里坐着的妙言,道:“老夫人只叫银繁去,妙言姐姐,”她将称谓念得格外重,咬字也更清晰,“您就不必去了。”
妙言面上有些冷,她瞧了眼妙音并不说话,只扭头向着银繁笑了回,道:“可恭喜你了银繁,宝娘子那儿可是份好差事。”
银繁皱了皱眉头,道:“差事不分好坏,在宝娘子那儿做,与在老夫人这儿做,都是一样的道路,都是得尽心伺候主子的。”
“可不是,”妙音抢在妙言前头说道,她歪首看向妙言,“学着些罢,人家这才是真道理。”
银繁眉峰更蹙,她道:“我需得去拜见二夫人与宝娘子,时候要来不及了,你们先聊着罢。”
妙音“啊”了一声,道:“那就不送了,你可慢些走,别摔着了。”
言罢,她也不再瞧妙言,径直离了。
妙言面色却是有些难看,那小丫鬟叫了她声:“妙言姐姐……”
妙言冲她笑了笑,道:“不碍事,你且去做活儿罢。我将衣裳重新理理,该寻个好日头来晒晒,好去霉气。”
……
“宝娘子安好。”银繁拜见过戚善珠,放置好行囊后,即来见宝娘,她笑吟吟的向宝娘行了个礼。
“银繁姐姐,”宝娘颇为惊讶的叫了一声,随即笑起,她小跑着到银繁面前,仰头问道,“可是阿婆瞧了我的绣品,有甚么奖赏给我?”
银繁闻言笑了声,道:“可不是,老夫人将奴婢给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