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惊梦前路满迷雾(1 / 2)
“瑟瑟, 婆婆叫你。”有丫头到厨房门前停下, 不肯往里多走一步, 只站在外头唤了声。
江瑟瑟应了声,随手将抹布搁下,她去缸前舀出一瓢水淋过手后, 却寻不见可擦拭的干巾子,只得将腕轻甩了几回,临了便往裙上略抹了下。
“婆婆, ”江瑟瑟站在王牙婆门前,“您叫我?”
王牙婆闻声瞧向她,轻点了点首, 她指向边上摆着一叠衣物,道:“去将这衣裳换上。”
江瑟瑟不大明了此意,却也应了声, 依言照做。
王牙婆向一个丫鬟交代了声,只叫江瑟瑟换好衣裳出来,便领她来自个儿坐着的马车上头。
纯棉的衣裳并无太多花样, 仅裙摆袖口及前襟处绣有几枝海棠, 不叫太过素净,小姑娘身上并未有多余的饰品,但面庞白皙,身子虽略嫌瘦削却也不至是皮包骨的模样, 王牙婆打量了江瑟瑟几眼, 觉着她长相清秀极为标致, 只举手投足间有些小家子气。
“你记着,你叫江瑟瑟。”王牙婆如是道了一句。
江瑟瑟听得没头没脑,颇有些奇怪,她轻应了一声“嗯”,又听王牙婆道:“是被人捡回去养的,家中父母于饥荒之中饿死,只剩下你与兄长相依为命,因兄长染病需得筹钱来治,你便将自个儿卖了。”
江瑟瑟立时怔住,神情里有十分不解,她犹豫着道:“这是晚春……”
“这世上没有江晚春,”王牙婆陡然打断她,一字一句,声调平稳得道,“只有两个江瑟瑟,”她直直地看着江瑟瑟的双眼,“你是江瑟瑟,那个进了徐府的也是江瑟瑟,她爹是个早亡的书生,你的父母则是因饥荒而死的,”她稍顿了下,“记住了。”
……
“这位娘子小心些,”谨言一把搀住险些叫门槛给绊倒了的江瑟瑟。
江瑟瑟回过神来,忙应了几声,待进了屋里,谨言要退至戚善珠身后时,她方想起与谨言道了一声谢。
戚善珠瞧了江瑟瑟许久,临了有一声感叹:“这世上竟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人,竟似是孪生的。”
江瑟瑟并不回话,只垂着头盯着因足尖不停磨动而微微起伏的裙摆看。
戚善珠给江瑟瑟与王牙婆指了个座,道:“把你过往的经历,与我说道罢。”
江瑟瑟舔了下唇上的干皮,过了半晌方才,犹豫着要答话,她禁不住扭头瞧了眼王牙婆,只见后者眼含威胁得瞧着自个儿,方才鼓起的勇气瞬时溃散,她闭了回眼,照着方才王牙婆在马车上头与自个儿交代得答了一遍:“……至去岁早春,因需得给兄长筹钱治病,我便将自己卖给了婆婆。”
戚善珠点了点首,问道:“那再早些呢?再早些时的事儿,你也说说罢。”
江瑟瑟摇了摇首,又改作点头,吞吞吐吐的说话,讲的含糊不清。
戚善珠眉峰轻拢,道:“怎的了?话这样断断续续的。”
江瑟瑟无措的瞧向王牙婆,却见后者目光带冷瞪着自己,她忙扭回了头去,一时慌乱,随口道了句:“我害过一场病,早先的事情都忘了,”她这句后,话立时说得顺畅起来,好似自个儿也信了七分,“我害了病,都不记着了。”
戚善珠思及那年端午,便点了点首,又问道:“何时害的病。”
江瑟瑟略想了下,觉着说去岁便与自个儿的前话相驳,便道:“是前年的事儿了。”
戚善珠这方停了问话,只向王牙婆道:“今日劳你走一趟,且先带着江娘子回去罢,”她扭首瞧了谨言一眼,后者即向王牙婆递去一个荷包,里头约有七八两银子,“麻烦了。”
王牙婆接过那荷包,立时笑了出来,忙应了一声“好”。
……
是夜,戚善珠与徐顺柏同床而眠,灯火已熄,只月光透着窗隙给了一道清辉。
“……虽与江家间龌龊较多,可那孩子到底是可怜,我的意思是要将人送回江家去,只怕……”戚善珠将白日里的事说道了一遍,临了话声没去只余了一道叹息。
徐顺柏将她拥住,往人额前落下一吻,道:“这事儿,你不必太过忧心,爷娘哪里怕是难过。且先叫人在外置办一个院子,将人安置在那处。待我与江家接触了再说。”
戚善珠点了点首轻道一声好,又过片刻,被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得声响,隐约是衣物摩擦而起,徐顺柏声变得低沉,他唤道:“玉娘……”
戚善珠轻呵出一口气来,正欲将臂环上人颈,外头却传来一阵匆乱得脚步声,两人未反应过来,仍沉浸在眼前的事里,下一瞬却有丫鬟高声道:“夫人,郎君,宝娘子那儿出事了。”
……
是一条极长极长的街,根本望不到头,而人群更将这处挤得水泄不通。
小姑娘在人山中穿梭着,倏地觉着脚凉,她低头一看,只见着一双赤足,却不见自己的鞋子。
她忙低头在地上寻着,前头陡然有一双鞋,她捡起来瞧了眼,却立时在手上化作了灰。小姑娘毫无反应,便又向另一处寻去,边上陡然伸出一只手来,手上正捏着一只鞋子,那鞋是灰白的,底却是红的,她正要去接,倏地又缩回手来,口中喃喃道:“这不是我的鞋。”
那手却不肯走,一劲得往小姑娘怀中塞去,小姑娘一接着,便要丢开手,哪知这鞋竟牢牢得黏在了她的掌心,她便要去扯,可如何也扯不下来,边上似有一声在说:“不能扯,要流血的……”又有一声,“扯了,黏着手要烂的……”
小姑娘有些茫然,周围万物似在旋转,她似听着有人在叫自个儿,叫甚么呢?她听不清楚。
浑浑噩噩之间,边上的声没了,小姑娘只觉着自己脚冷,便弯下腰,要将那鞋套上,正要穿进时,她倏地忆起鞋子是黏在手上的,只这般一想,这鞋便如何也套不上了。
她看着鞋迷迷瞪瞪得,又重站起走了会儿路,仍是觉着脚冷,便又想着把鞋穿上,又想着鞋是黏着的,她只觉得头脑里迷迷糊糊,甚么也不清楚,待再垂头一看,手上哪里有甚么鞋呢,只有一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