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昌石与妻夜长谈（捉虫）（1 / 2）

卫懿礼缓缓起身转至于徐昌石面前, 屋里的侍人早在卫懿礼醒时, 便由卫嬷嬷招呼着尽数退了出去, 因而此时屋里便只余下了这夫妻二人。

她便自行取来一个蒲团置好，臀部平放于脚踝之上, 背打笔直，衣袖及裙下摆平展铺开，两手互叠很规矩的摆在膝上，以端庄的姿势正坐在徐昌石面前。

徐昌石见她如此, 终舒了些气，也不急于等她答话，只静静得沏了一壶茶。

时过半晌，卫懿礼终于开了口, 她道：“龙生九子，尚有不同。纵三子皆由我所出，亦不会有秉性才能皆相同的道理，如大郎好文，二郎善武。再言教导，他三人无论文武先生，皆为同一人，若讲是否有所偏颇, 却也只大郎文章有你批阅, 二郎拳脚有小叔指教, 而三郎则皆无。至于言行举止, 他何时有过, 我是没有训斥的？礼数不周，我是没有纠正的？”

徐昌石并不急于接话，而先倒了杯茶水，推至卫懿礼面前，再与自己也倒上一杯，这才搁下茶壶，缓缓道：“那我且问你三事。你不必急于答我，容我说完，你细想后再回。”

“第一事，当日不肯再将三郎交予我和二弟的可是你？”

“第二事，你可说得出十桩三郎的错处？”他顿了顿，再添一句，“那些无伤大雅的，便不用提了吧？”

“第三事，除去□□三郎的过错，你可曾有夸奖过他？也不必多讲，说上十桩即可。”

卫懿礼随即陷入漫长的沉默当中，待她抬头再看徐昌石时，却未答他的三问，只道：“十桩之多，我何能一一记下。”

徐昌石闻言却是摇了摇头，他道：“懿礼，三郎如今已足四六，这样长久的岁月，难道连十桩也数不出吗？”

他微微笑了下，很轻声得道：“是数不出的，因你从极少认为三郎有过，更不曾对他有过夸奖。”

徐昌石长吁一声，他还有好些话欲说，却还是按捺下来，决定择日再讲，此时则将更多的空留与卫懿礼。

卫懿礼又静上许久，徐昌石也不曾急，只端着茶盏，小口请抿，悠悠品茗。

卫懿礼也抬手握住茶盏，无意识地摩挲着，天青色的杯壁光滑，未有甚么图纹。片刻后，她收回放空的目光，重落在徐昌石身上，却不曾讲话，而是待其将茶饮尽，方才开口道：“我来前，三郎应是在我那儿的东厢，待我去寻他时，却不曾见他踪影，仅一个丫鬟，”她皱了皱眉，“不是很端庄地坐在床榻上。”

徐昌石闻言却是低笑出声，他并不接卫懿礼这话，而是一副很宽慰欣喜的模样，他道：“懿礼，我很高兴，经年良久，却还能有一日，你愿与我对面而坐，促膝长谈。”

卫懿礼此刻无端生出一股羞恼来，她站起身来，猛地一个甩袖，冷看向徐昌石，却始终不曾讲话。

片刻后，她仍不发一言，只转身推门而出。

待卫懿礼行出几步后，徐昌石也行至窗前，与她的背影道：“我们不妨做个赌约，此事你我各不插手，且看三郎他自己如何处理。”

卫懿礼脚步顿了顿，而后面不改色的继续行去。

徐顺乐早听见了这处的声响，他掀开半扇窗子，站在后头往这处看来，他正见自己母亲离开，方出了一口气，便听见另一道声音：“三郎，你过来。”

徐昌石将徐顺乐招近，后者磨磨蹭蹭得，半天没走出一步，叫徐昌石瞧的一阵皱眉，索性不再等他，直接去了书房那边。

徐顺乐一面唤他，一面急忙斟茶，递到徐昌石手里，“阿耶……”

徐昌石“嗯”一声，算是应了，他向徐顺乐问道：“方才我与你阿娘说的，你可曾闻见？”

徐顺乐眸光稍黯淡了些，他摇头道不曾。

徐昌石问道：“不曾有，那你这样失落是怎个意思？”

他短叹一声，将茶盏搁下，再问道：“三郎，洪氏一事，我不肯出手帮你，你可怨我？”

徐顺乐听这话后陡然一惊，他很少听闻父亲用这般语气与自己说话，一时生出几分雀跃来，却也莫名有些委屈，他摇头道：“原就是我无知犯下的，往先习惯了由您还有阿娘，还有两位兄长替我解决……”他突然哽咽起来，不是很能连贯得往下说去，顿了顿，呼出一大口气，强忍着往下道：“这几日我自己奔走，也晓得其中不易……我……”

徐昌石又是一声叹息，他有些犹豫得抬起手来，似是想要落在徐顺乐的头上，终是挪开了几许，轻拍了下徐顺乐的肩。

他说不得太来宽慰人的话，只道：“总听你大兄说你是个哭包，今日见你如此，知他非虚言。”

听这话后徐顺乐反一下止住了哭意，跟着自嘲了一句道：“我总不像个男子，更似垂髫小童。”

徐昌石再度拍了拍他肩膀，道：“既知错，即当改。像或似，总归只是一时的，你若不想，那就学着自己理事。”

徐顺乐听后微微点头，仍不大好说话，他怕自己再带了哭腔出来。

徐昌石再道：“我往先曾听过一句话，很有些意思，说是‘不争馒头，也争口气’。”

他的语气严肃正经起来，道：“三郎，阿耶今日不欲再与你说甚么大道理，我只问你，你当真愿意这一辈子只由父母兄长庇护着来活吗？倘若你说你，这是你所愿的。好，往后你凡有困苦，来寻我便是，纵有日我去了，你的兄长都是仁厚之人，他们自也会帮你。”

徐顺乐闻言沉默了一下，而后轻轻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