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1 / 2)
十五
我将小狐狸送回了森林。
明黄色的眼眸在晨光下清透如荡漾的水波,缓缓地冲击着我的心,它被萧肃的风推入丛林之中,尾巴似一团火球,于冷风里摇晃,越行越远直到彻底消失踪迹。
它没再回来——这一事实让我多少有些难过。
我拒绝了所有涅瑟提出的邀请,也尽量错开和他在公众场合的交集,与他保持距离。他在几次碰壁后意识到了我决绝的态度,停止了示好的行为,我们的关系也随之淡了下来。
这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令我心痛欲绝的事——我与达尼埃尔彻底决裂了。
或许是我带给他的关于罗曼夫人审理案的含糊的答复令他对我们之间的友谊产生怀疑,抑或是他最终意识到平民与贵族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沟壑,而我与他的立场恰好相反。
抛开纯粹的戏剧艺术不谈,我们的胸膛同样都里跳动着变革王国的野心:他谋划一场白骨铺成的革命之路,以暴力和激情夺取政权;而我却主张通过利益博弈进行改革,多方利益妥协以达到平衡与稳固。
我拿着他写的革命宣言,注视他的眼睛劝说道:“你会牵连更多无辜人的性命。”
“我不该把刀递到懦夫的手里,”他红着眼眶咬牙切齿地说,“你的手腕只提得动笔。”
“我以为我们交往的深度就像鱼和水,可我现在才发现你竟是不了解我分毫。”
“这话我同样奉还给你,”他攥紧了拳头,眼神乜斜着扫过我,其中充斥着无声的讥诮,“你有无数次面见国王的机会,把自己的政治见解呈上,可他真的会高看你的见解吗?你在他眼里只有剧作的娱乐功能罢了。”
的确,陛下从一开始就夺走了我的权力,并且痛恨我的存在,这是我闭口不谈,却也无法消抹的事实。
他的语言深深刺痛了我,激化我的情绪。我们之间的争吵变得不可开交,结尾简直不堪回忆。
我失去了我艺术上的挚友。
我失魂落魄回到家中,才想起我的安托万也不在我身边,他没有于规定的期限回归,只是写信告诉我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处理完家乡的旧事。
我听说他的故乡在遥远的南部边境,那里经时常被战火吞没,兵荒马乱、灾病肆虐,不是个安定的好去处,因此隐隐有些担忧。啼笑皆非的是,他不在我身边,我反而更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十月左右,天气逐渐转凉,秋风披上星斗般的金装,优哉游哉地行走在王国的土地之上。
我参加了涅瑟的婚礼。晚宴上热闹不已,为庆祝新婚,廷臣贵族们都受到了侯爵的邀请。流动的瑰艳珠宝在灯火下璀璨夺目,酒水堆叠如湖泊;女士长裙仿佛是由用名家笔下的颜料染成,随着舞蹈的动作舒展重叠;男女的嬉笑与提琴的重奏交织在一处,来往祝词拥挤如潮,铺天盖地涌来,令我避无可避。
涅瑟穿着臂袖宽敞、胸口垂着复杂褶皱的白衬衣和深蓝马甲,襟口由一条镶有方形宝石的装饰链固定。他牵着少女的手站在人群里,仍像是百花的重心,而我不过那薄薄一片叶的脉络。
我们的目光猝不及防撞在了一处,他的蓝眼睛依旧那样通透,似湖蓝的冰晶。
趁着宴会的空隙,他夺走了我手里的酒杯,把我从一个陌生人的肩上拽了起来,我喝得醉醺醺,已是意识模糊,分不清现实与梦幻。
我将身体支撑在手杖上,对他傻笑,“您好,侯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