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1 / 2）

十三

因罗曼夫人的案子和索菲亚的请求，我与涅瑟的交往逐渐多了起来。

他告诉我需要耐心地等待几日以得到弗莱索的回复。尽管他与弗莱索交情甚深，碍于陛下的万里明见，轻易做不得手脚，加上此次连弗莱索也拿不定陛下的主意，只好多花些时日加以试探。

这天，我与涅瑟在距离庄园不远处的的葱茏树林里骑马闲逛。阳光被深青色的枝叶挑拣删选后，在松软的黄土地上勾勒出几道曲折的灰影，我们慢悠悠地并排晃荡着，聊起些趣事，心情愉悦。

但这样和谐的场面没维持多久，太阳就忽然跌进了鸦青云层的怀抱里，灌着水的乌云被雷电捅出几个窟窿，雨水便止不住渗透坠落下来，砸得我始料不及，迅速打湿了我和涅瑟的发丝、衣襟、靴袜，连座下的马鬓也被雨水浸得粘稠沉重。白色的纯血马在暴雨里低鸣，似乎也对突如其来的暴雨感到不满。

我一手勒着缰绳控制前行的方向，一手压低帽檐阻挡雨水的侵袭。我见涅瑟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衣，连忙解下自己的披风抛给他。就像那日我在花园里见到，他不愿意看着雷雨摧残娇矜的花朵，宁愿牺牲自己的身体健康，淋雨将它们送入温室，我也愿意为了守护我心中的珍宝，付出一切代价。

他接过披风后顿了顿，大约是觉得来回推辞过于矫情，才收回了拒绝的动作，“谢谢。”

马蹄在泥泞的林地里印出深浅不一的踪迹，偶尔卷起混着污水的浪花。我们耗费了不少时间和体力，才狼狈地骑马返回庄园。虽是夏末，但暴雨将炎热洗刷得一干二净，我甚至感到一丝阴寒。

回到庄园的涅瑟的形象不再完美，湿漉漉的金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目，水滴还不间断地吻着他的鼻尖，像顽皮的精灵。他进了屋见到笼子里的小狐狸时，还不忘逗弄一阵。

我吩咐仆人为涅瑟收拾好客房，准备干净的衣物，自己则回到房间，脱下衣服，在安托万的伺候下没入盛着热水在浴桶。水流如温柔地羽毛般安抚着我的神经，加上安托万游走在我腰背上的高超的按摩技法，我很快就沉入了梦境。

我梦见自己在走楼梯，这阶梯如蜗壳般向下旋转蜿蜒，深不见底。周围很暗，冷光映出褪皮墙上的斑纹。我精疲力尽，却不敢停止，有影子在后方追逐着我，随时将我吞没。我知道这里有一条规则，一旦违背就会受刑，死神会收割我的头颅，让我在浸满毒液的血池里看着自己的灵魂被腐蚀以至湮灭。我走得战战兢兢，满头大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疲惫不堪停下了脚步，身后的黑影便一下子勒住了我的脖子，他的另一只手从后方抚摸着我的唇线，粗鲁地探入了我的口腔，抚摸着我的牙齿。奇怪的是，我毫无反抗的力气，温驯地打开颌骨任由他玩弄，甚至倚靠在他的胸膛之上。

这种感觉既真实又缥缈，我已分不清这是某个从黢黑体验里散落出的记忆碎片，还是一种毫无根据的荒唐幻想，于是挣扎着张开了眼睛。

萦绕着蒸汽的天花板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热气将安托万的脸颊熏得绯红，他忽然丢下手上的东西站起身，“抱歉，忘记拿干巾了。”

涅瑟这一躺直到下午才起来，他的面色不大好，似乎是受了风寒。

我父亲听说涅瑟来家中用餐，匆忙地自销金窟中抽身而出，带着厚厚的一份地产，冒雨返回，想与涅瑟谈些生意。这样诸多纠缠，一顿晚餐用得并不尽兴，我早早地上了楼。

半夜我从噩梦中惊醒，喉咙发干，却找不到解渴的水源，喊了几声安托万，也得不到任何回应，只好点了蜡烛出门去。

我在走廊上遇到之前被我派遣服侍涅瑟的男仆，他正端着放了酒瓶与酒杯的盘子，走向涅瑟的房间，我感到疑惑，便拦住他，向他询问缘由。

“侯爵大人想要喝酒，”他叹了口气，似乎被涅瑟任性的要求折磨得头疼，“可大人已经发烧了，还不让请医师。”

我跟着他的脚步进了涅瑟的房间，果然听到几声尽力压制的咳嗽。涅瑟见到我有些意外，眼睛里的脆弱来不及掩饰，望不到尽头的靛蓝色在他瞳孔深处蔓延，仿佛一池倒映着冰柏的湖水，影影绰绰晃动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