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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我提起缀着百合图案的裙摆，小心翼翼地登上了舞台。蓝色托帕石缠绕着赤裸的脖颈，仿佛被蘸着冰屑的麻绳勒住呼吸。

阴寒牢牢扼着我。

就在宴会开始、准备开演的不久前，饰演救世女神的演员在最后一次排练中不小心摔断了腿。

不得已我只能亲自顶替她的位置，毕竟现场仅有我这一创作者能完整回忆她的舞台动作。为了不辜负几个月的辛劳并且维持我一贯对作品的高度责任感，我宁愿舍弃尊荣。

于是我匆匆借来适合我身量的戏服，令同行的女伴替我梳好发髻画上妆容。

女伴在我的唇上落下最后一笔后，掩面低笑，“大人真的很好看。”

我也顾不上从镜子里探究我的装扮是否得体，赤脚踩着王宫里羔羊绒毛似的长毯来到幕后——由于我实在不习惯女士的鞋，只好牺牲演出的细节性。

故事发生在一个奉我王国为上邦的公国内，当朝的统治者奥特顿亲王的父王死于慢性毒药，经调查发现凶手竟是老亲王最宠爱的情妇菲希，原由是一些耳熟能详的情爱纠葛。

奥斯顿因为害怕悲剧重演，认为王国内的医者需要进行严苛的控制，规定宫内御医的直系亲属必须在国王可操纵的范围内活动，而平民只能信任由中央下派的医师，否则在民间施行医术将被判定为犯罪。

大臣之女波维利娅热衷医学。见识到民间医师与掌权者上下其手、陷民众于水深火热的情形，便离家出走奋不顾身地投入济助世人的行列中。

好景不长，国王下令追捕违规者，波维利娅不幸入彀，即将被处以极刑。

被波维利娅救助过的舞女对波维利娅产生了更甚于敬仰的情谊，为了救友人于困境，她宁愿出卖肉体依托珠宝商的关系见到主审官，企图说服主审官放过善良的女神。

主审官义正辞严拒绝了舞女的请求，奉亲王之命处死罪犯，却在刑场上发现遭到士兵凌辱的受刑者竟是自己的女儿。亲眼见到血脉在自己面前惨死，大臣无法承受彻骨的悲痛，一病不起。

哀怨的舞女携带财产进入修道院，勾引时常来看望院内情妇的亲王。最后利用从波维利娅处学到的医学知识，设计毒杀了亲王。

覆车继轨，奥特顿亲最终重复了他父亲走向死亡的命运轨迹——这次由他一手造成。

我被束住双手按在地上，鬓角垂落的几缕长发遮住了部分视野。幸好我当时在设定波维利娅被捕时没有写什么义愤填膺的宣言，我可以放低音量不至于让我的纯正男声破坏自己的女相装扮效果、使之显得过分滑稽可笑。

贵族们就站在距离舞台四米长左右的黑白格纹空地上观看表演，只有国王坐在正对舞台中央嵌着黑欧泊宝石的红底王座上，以手腕支着脸颊，抿唇侧目看向舞台。

我望着这个四十多却丝毫不显老态的男人，精细的紫线点缀纹理繁复的金衣，与我一般拳曲的及肩黑发被短绳收至颈背，银灰色的眼瞳沉淀着冷寂，强硬地不容许任何人倒映在其中。

激烈的情绪砸向我的神经，我突然异常地痛恨他，只要有一把剑，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取他心血。这种痛恨也许来自妒羡、委屈、不认同，也许还有某种悲哀。

作为男性，表演受辱的场面显得十足荒诞诡异，我对自己做了多次心理建设，才没有半路而废中途下台。好在我只需待在光线延伸不到的角落象征性地发出一些喘息即可。

考虑到几天前涅瑟对我的警告，我适当地对剧本进行了修改，投机取巧般把故事背景从不知名小国替换成了陛下最讨厌的公国。

表演落下帷幕，国王站起身勾了勾唇，“非常有意思，赏。”

接下来是国王一个人的游戏。

他登上二楼，站在白色围栏处举起手大笑：“王国的荣耀，庇佑着众卿。”

侍官托着一个盘子来到国王身后，那上面堆满了各色的宝石，连我也忍不住为它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