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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达尼埃尔是一捧炉火，燃烧时会散出热烈的声响。他脑子里总是有许多心血来潮的想法，一旦冒出哪个念头，就会毫无犹豫开始实施。

曾经他在凌晨衣衫不整地从床上爬起，一路狂奔，从当纳那条曲折小街赶到我所在的伊洛河畔的庄园，只为了向我倾诉他的新剧作《美妙的刺猬》第二幕的写作灵感。

要不是安托万瞧见了他，他准会被当作精神疾病患者而被拖出庄园去。

达尼埃尔的身量比我要矮小一些，头发和眼睛是深棕色的，让人想到橄榄木。或许因为他浑身上下充斥着乐观主义的情绪，所以他的脸颊上永远都印着一双酒窝。

但此时达尼埃尔挽着我的手，压低声音问我：“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愿意将自己的灵魂交给恶魔飨食，以获取人生的真谛吗？”

我猜想到他说的是某个不被社会所容的神秘主义教派。

关于宗教信仰这方面的话题曾经被无数次地推上议案的长桌上，国王陛下被不同的声音折磨得发了好几次疯，最终还是决定将有可能影响社会安定的的异教铲除，所有人必须将传统天主教制定的规则奉为神谕，否则即被视为恶魔之子，处以火刑。

但我其实算不上一个虔诚的天主教信徒，也在私底下与达尼埃尔一起作过几首抨击教会的小诗。所以我在确认周围没有第五只耳朵的情况下，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我是虔敬的实用主义者。”

达尼埃尔的回复显然比我更激烈：“我早就怀疑那些所谓的真理了！最近我见了一位女士......她用了一些教会所不允许的方法，让我见到了灵魂！是真的灵魂！我妹妹的亡魂！这是那些永远只会祝福而毫无动手能力的神职人员永远办不到的......”

我心底里涌起一阵激荡，很显然他的体验勾起了我的兴趣，随即答应同他前往那位神秘女子的住所探究一番。

达尼埃尔捧着我的脸颊印上嘴唇，揶揄一笑，“朋友，我真爱你。要不是看你过于风流，我大概会请求你做我肉灵合一的终生伴侣。”

我意识到他的视线凝聚在我脖颈的一侧上，试图解释：“这是我那患有精神疾病的堂弟发狂时咬的，”见他听到回答后挑了挑眉，我哀叹一声放弃，“算了，这没什么。”

傍晚的当纳小街过分热闹：裁缝店的老板在店门口收拾材料，小女儿甜甜的声音催促着父亲回家；断了一条腿的乞丐展示流脓的伤口，向衣着得体的夫人乞求同情；穿着下等麻衣的两个妓女，一个过分丰满，一个过于纤细，站在街角卖哂。

我略有惊奇，而达尼埃尔则是看惯了这一切，像灵活的猫儿一般在小巷里穿行。

他拉着我往深处走，穿过层层交叠的幽暗，最终停在一扇破旧的木门前。门口趴着纯色的长毛犬，原本耷拉着脑袋，但嗅到陌生人的气息后，抖了抖毛，轻快地挤进了门缝里。

屋子的主人打开门。她样貌不似于本国人，梳着不同于时下妇人间流行的那种发髻，穿黑色百褶裙，像一支暗调鸢尾，微笑的时候眼角漾出明显的波纹，约莫四十。

屋内昏暗而空旷，摆在中央的老旧木桌上的古锡色三头烛台是里面唯一的光源，这团光轻微蠕动着，像是动物腹部柔软绒毛，四周的物件又虚渺得如同沉在水中镜子的虚影。“您好，”我接过女士向我伸来的手，并报以笑容，“白洛吉剧院的写手，伦格雅塔。”达尼埃尔向对方眨了眨眼睛。

她的指尖非常寒冷，与某种阴毒的蛇类相近，并且似乎因为极力压抑激动的情绪而不自觉用了力道，勒得我手心发麻，“罗曼。”

在神秘仪式开始之前，罗曼女士礼貌地将达尼埃尔请出了屋子。

这次她谨慎地锁上了木门，脚步匆忙，急切地回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