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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冷光漏过树梢枝桠的罅隙,坠入鸦青色茂密的草丛里。寒风滑过枯草,犹如半音阶的低鸣。
疾行的马车自纵深远处矛戈般的树林进入庄园众人的视野,车轮与干燥地面发出短暂的摩擦声,穿着蓝底白饰华裳,佩戴象征荣誉的戒指与勋章的青年缓缓下了马车。
他的皮肤泛着带有隐隐茄色的白,贴近阳光颜色的鬈曲金发被忤逆的晚风扯得凌乱,蓝色硬糖似的眼瞳像是浸没在盛有月夜朦胧的光晕的山间泉水里,显出忧郁的光泽。
如果忽略他那阴沉的气质,德沃斯特侯爵本人在我眼里,其实是比他那号称王国最多彩的古法琉璃的王妃姐姐还要美上几分的。
可惜我欣赏美色的好心情不多时便烟消云散了,因为紧随侯爵之身后从马车露出笑脸的,还有他那个与之性格大相径庭的讨厌鬼幼弟。
那小子的视线一下子攫住了人群中的我,蓦地从马车上跳下来,用一贯轻浮的语调嘻笑着问候:“朋友,我的阿芙洛狄忒。”
我先是脱了帽子向侯爵大人行鞠躬礼,接着假作亲切地呼唤那个烦人精的名字并报以得体的微笑,最后我支着手中的银质手杖,上前揽住他的肩,给予彼此一个久违的拥抱,“叫堂哥。”
那小子仍然笑得甜蜜,却利用别人的视线盲区,伸手狠狠掐了一把我的腰。
没大没小的东西。
说实话,我讨厌他得很,却因为某些时候与他臭味相投,经常碰面。比如在上流社会那些勋爵夫人沙龙里名为清谈、背后肉欲横流的下流社交、用狎妓替代也并无不可的场合里,总能看见他在女人堆里左右逢源,如众星拱辰。
过分的是,这家伙老是喜欢用些谲诈的把戏勾走我的原属于我的铃兰,抑或嬉皮笑脸地提出三人的邀请。我仍然记得唯一的那次答应与他分享同一片馨香时令人懊恼的糟糕体验:他竟然把那种东西沾到了我的脸上……
索菲亚曾咬着我的耳垂,轻声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转投柯罗尔的怀抱,当然是因为我的绅士,你的笑容总是温柔而虚伪的。”
当然这也是我与科罗尔那小子最大的不同,譬如温莎尼公爵夫人故作风情地晃着扇子讲了一个冷笑话,我也许会因为捧场而附和着假笑,但是科罗尔绝对会因为感到场面的滑稽而捧腹大笑。
我之所以那么讨厌他,大概还是因为他与他的兄长有七分相似,让我有种他的恶行玷污了我心中圣洁涅瑟的错觉。
我的心上人与他的二叔,也就是和我的父亲客套一番之后,才将目光转到我的跟前,生疏而礼貌地喊了一声:“堂兄。”
讲道理,我这个堂兄在德沃斯特家族里是没有什么地位的,毕竟我大伯去世后将爵位与财产托付给了被陛下赏识的杰出的二子涅瑟,大伯的长女又是受人尊敬的王妃殿下,我那不善经营的父亲只能消耗着从前偏心的祖父留给他的小份遗产,同时毫无羞耻之心地接受涅瑟的接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