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鬼使神差的一句,又这么吵,这小娃娃能听见么?怕是闹了个尴尬。周言礼都不敢多想了,甚至不敢再面对面待下去。于是他就把手里的盘子朝对方怀里推了推,差点掉出个饺子,一句话没多说就逃也似得离开了。
在自己家门口磨蹭了一会,说白了就是给自己的脸降降温,直觉自己是脸红了;还好刚刚有烟火照着,使微微发红的面容不太明显——可心底却自欺欺人暗示那只是由于尴尬而非什么别的缘由,果然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肯定不是羞的吧?”——怎能对一个娃娃羞了脸?仔细估摸着缘由,想不通。只觉着自己不对劲,却不知道哪里不对。
他都不明白自己怎会紧张,紧张到空白,空白到忘了本是得心应手的春节祝福——只得干巴巴的落入最俗套的四字。那小男孩会不会觉得他没有文化?太不像话,名字都没报,礼数丢哪里去了。
可心里更在意的其实是对方的名字——怎么就没等等呢?怎么就没等他亲口说出来呢?
......
周言谦终于忙活完了,拜他亲哥所赐,活又都是他做。眼见着自己的亲哥回家后就赌气一般的坐下,抱个胸,脸还拧巴着。他不禁有点想笑,送个饺子的功夫,谁不长眼惹了他哥。
——难道是对面的男生?可瞧着那么腼腆个人......还没张口,自己的哥倒是先恶人先告状,黑着脸来了通“质问”。
“对面阿婆不是一个人住么?”
“怎地,不许她亲人回家过年啊?谁又惹咱大哥不痛快了~”周言谦幸灾乐祸。
“别打岔!你知道他家有个男娃娃么?生得模样还......”
“就说他呢——今早我还碰上了,你跑得急没听见。见啦?”周言谦快速溜完一句话后又实时补充上他哥没说完的那句:“生的模样还......很俊是吧?呀!你脸怎么有点红啊?”
哥哥给了弟弟肩上一拳头,“跑的!我对谁红去!倒是你,没提前给我打招呼,闹得好尴尬。”“呦呦呦这还怪上我了,正说呢你就跑了......”
周言礼冲周言谦使了个眼刀,忽地又转念想到周言谦刚打趣说人家生得俊——其实他没法反驳,刚还就真生了点儿这样的念头——对门的小孩头发不似毛头的野小子,长相颇清秀,看起来没有一点攻击性,温顺得很;特别是那双眼睛,在黑夜中依旧清澈透明......——打住!
——受不了秘密好似被偷窥清楚一样,当哥的又使劲掐了一把弟弟的脸,用了七成的力气,总算发泄好了心中那团邪火;闭塞了五感,才不听周言谦在那儿哇啦哇啦瞎叫唤。
尚还青涩的少年自以为已经成熟起来,却连略微旖旎的氛围都不懂——只当那是尴尬,还被当作是羞耻的回忆而深埋在心底不敢挖掘回忆——更遑论什么情与爱。还有,只因他们都还太小,似是时机不对,却又在最清澈的年纪来了出温柔的相遇。都未错过这一两秒,都看尽了双眸倒映的彼此,却还无法触到对方的心——待到其中一人悟得透彻后早已无从寻起,已是别了数年。
——
魏小辛甚至连笑容都没摆好,凝固了一半的弧度在嘴边。
其实他刚想开口说话,就看到这哥哥脚底抹油迅速开溜了。看着他的背影朝着对面跑去,才觉得估计是周言谦的什么亲戚。“我有这么吓人么,怎么连名字都不带说的跑了?”他端着这盘饺子疑惑的转身回家,不过闻起来真是挺香的。
这饺子包的浑圆,馅儿塞的满满当当,统共折了三四种不同的花样,看起来让人充满食欲。魏小辛刚回家,奶奶和妈妈就注意到了那盘饺子,还问他来历呢。自己家的饺子还没包好,突然天降了一盘。
“小辛呀,这是谁送的饺子?”妈妈先问起来。
“不知道呀,没见过的哥哥,有些像......,”魏小辛思考了一下,“白天和阿婆打招呼的男孩!”说着塞进嘴里一个尝尝味,嗯——好香,香菇猪肉馅的。嚼着嚼着还咂摸出不对劲儿,吐出个硬币,两面分别印着牡丹和国徽,一块钱——“哇!我吃到福饺了!”
“那应该是言礼。他们一家人都很好,等初一一过我们也去拜年。你们没回来的时候周家妈妈都跟我念叨了,一定把初二那天空着。”阿婆接了话,还说魏小辛吃到唯一一个带硬币的饺子,直夸他新的一年要交好运。
“好!不过刚才他走得急,我连名字都没说呢......”魏小辛有些遗憾,不过他觉得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今天这一时。
大概是中国人都有的习惯,除夕这天都要守岁。电视播的春晚主持人开始倒计时了,魏小辛瞅着这个当口,在奶奶面前跪下,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响头。不是为了讨什么压岁钱,更不是走个过程,他真的很珍重陪伴老人的年岁,每年都会用这样的方法给奶奶拜年。他嘴笨,说不了什么巧妙的话,只得用最传统的法子。
又一年过去,奶奶又老了一岁,一年的时光就这么消失在365个日夜中,可他的陪伴只占那些岁月的十几天——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妄做人孙了。魏小辛把头低下的时候,红了眼眶,差点忍不住滴下眼泪。
“快起来快起来,来,给辛辛一个大红包!”魏小辛接过红彤彤的信封,压岁压岁,是必须要收下的心意,就没推托。妈妈还打趣说他只给奶奶磕头不给自己磕,正欲免了自己那份红包......魏小辛故意不去听父亲那轻微的一声冷哼,剩下两个女人也一样。
不过魏小辛没想到的是,奶奶又从背后掏出一个大袋子,变戏法一样递给他,他赶紧接过来去拆开——是一件大花袄,花花绿绿的。比起其他孩子拥有的高档商场里的羽绒服,这件衣服的设计不是那么高级,红红绿绿的颜色向来是老人偏爱的;原料布匹也没有那么昂贵——但魏小辛不甚在意,更不去羡慕。他只觉着珍重,觉着无价,这是钱换不来的东西。
——只有他有,只有他穿,奶奶亲手做的袄。千金难换。
奶奶看他喜欢,心里便安心了。她轻轻摩挲着手指,玉扳指下面是被针挑过的老茧,食指上还有无数次对不准针眼被戳的痕迹。有时眼睛酸得慌,还要靠着对面家两个小子帮忙穿针引线。谁都不好意思拒绝这么一位慈爱的老人,况且还是记挂着孙儿的老人。
“知道你们娃娃看重生日礼物,奶奶不会买玩具。你的生日要过几天了,提前在除夕给你礼物,好沾沾福气。快,换上,叫奶奶瞧瞧。”过多的白发已经让人分不清老人具体的年龄,老人自己也不太爱记岁数,可却把孙儿的生日记得清楚。
人是不是都是这样选择性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