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无爱无忧亦无怖(2 / 2)
元襄扫视着殿上磕头不止的群臣,嘴角忽的掠过一丝冷笑。
“够了!”元襄的目光愈发凌厉,一声怒喝竟唬得殿上的臣子纷纷抬起头来。“废物,都是废物!”
“一群不中用的狗奴才!”元襄冷冷地扫视着殿内群臣,“龙椅上坐着的和我们一样都是人,诸公竟如此放得下脸面,没完没了的行大礼,为了人家的家事都不惜把命搭进去。来上朝不进殿议事,倒是向人家琉璃王学学,完全可以不来上朝啊!”
且不说元襄于乾元殿内怒斥群臣,今日未上朝的琉璃王已出了禁宫,在城外的树林里会面一个相貌丑陋的人。
“阁下便是人称千面魔头的大侠了吧,久仰久仰。”柒琰拱手施礼,面色竟出奇的恭敬。
“斋主若于京中殒命,漠北耶律彦必反。至那时天下大乱,王爷从中捞上一把,便不愁这天下不归你了。”
这千面魔头面容丑陋,声音也是异常粗野。
“承蒙大侠厚望,只似如今这碧鸾斋主却不好杀。”
柒琰的眼中,迸出了血光。
“那倒也无妨。鄙人去漠北走一遭,假传斋主死讯于耶律彦,此事不可耽搁。我听闻当朝宰相元襄老谋深算,若是我们不占了先机,那必给了元襄一个防御我们的机会。”千面魔头淡淡地说着,吹了吹面前不存在的灰尘,“借此机会,一箭双雕,一举除掉王爷心头所有顾忌。”
“很好啊,”柒琰咧了咧嘴,“那个御前侍卫,若是不能留,烦请大侠也一并替我除了如何?”
千面魔头的眼神没有起丝毫波澜:“举手之劳。”
柒琰眼中的杀气越来越重:“就算我不当男皇后,这天下也必定是我的。元襄不可能得到这天下。我除不了陆笙,但可以先除了元襄。”说罢,他又向着千面魔头深深一揖,“那就多谢大侠了,他日有缘,江湖再会!”
柒琰离开后,那千面魔头忽然抬手从脸上撕下了一样东西,竟是一张人皮面具。面具撕下后,竟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孔,那人再开口,居然也是朗朗之声。
“若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话说那日柒韶心惊胆战地回到笙箫阁,一整天都十分煎熬。她本想让元襄把一切事务都全权处理,却不想接连几日元襄都称病不来上朝。柒韶曾记得元襄独揽大权时手段的阴狠无情,那样子十分可怕;而如今她却感到没有元襄的朝廷更可怕。
戌时,柒韶于笙箫阁内执笔缓书,内心却烦躁异常。身边站着侍候笔墨的侍女让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忍再忍之后,柒韶突然把笔一摔,猛一抬手,一个耳光就甩在了那侍女的脸上。
侍女慌忙跪下。从前女帝待人都是很温和的,今日却突然发怒,定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了。
柒韶看着那侍女不停地请罪,这才回过神来,将她扶起,还连声道歉,弄得那侍女一脸茫然。
三年来,均是这个侍女为柒韶伺候笔墨,而这个位置,从前站的是陆笙。
三年了,柒韶却还是没有习惯这一切。
故人何不归?
再执笔,耳边竟似乎响起了一种惹人厌的喧嚣。
请陛下除碧鸾斋主以绝祸根。
除碧鸾斋主……
除碧鸾斋主……
柒韶手中的狼毫笔尖,竟毫不受控制地点上了墨。
除一个人,这么容易么?只那么一刀,人便阴阳两隔,永不能相见。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如此担惊受怕,不都是缘自情吗?若无情无爱,又怎会有相思入骨?
纵然万劫不复,纵然相思入骨,我也愿待你眉眼如故,岁月如初。
只是如今,怕是不能了。
桌前的柒韶,早已泪流满面。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晕开了白色熟宣上新添的墨痕。
斩常平。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若真是到了那无情无爱之时,这一切烦扰都不会有了吧?
侍女替柒韶叫来了安公公。安公公一见这三个字,竟是吓得一哆嗦。
“陛……陛下……您这……”
“快走!”柒韶早已泣不成声,抖着手猛地甩过那张纸。
“传下去吧……你让元卿饰一饰文采……也好……群臣……不会再闹了……”
阿笙,对不起。
我不敢想天下动乱流血漂橹的那种场景。
安公公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只得拿了那张纸,转身走出。
华灯初上之时,陆笙便已接到了这个消息。
或许,这就是宫中人的命运吧。
或许,这便是所谓人间世事无常。
没有眼泪,没有叹息,没有惊惶。陆笙就那样坐在那里,等待着诏书的下达。
诏书没有传下去。而且,永远也不会再传下去。
诏书被元襄扣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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