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2）
王总又来找陈向晚了。陈向晚推开门进去，王总就笑吟吟地坐在沙发上对他招手。王总的大腿向外裂开，呈现出一个散架的“八”字形状，大肚子十分端正地堆在腿面上。红红绿绿、高高低低的酒水织成了一条河，从门外款款而入，蜿蜒流转，最后落在他们身前，摊了一桌子。
陈向晚已经在王总的臂弯里靠着了。王总的手从他肩上滑到胳膊上，又从他胳膊上滑到大腿上，最后剑走偏锋，斜斜地插进了他两腿之间的三角区域，不动了。陈向晚低着头微笑，眼睛就粘在王总的手上，弯弯的嘴唇抿着。王总喜欢他这样子，矜持里带着娇羞，娇羞中含着引诱，四字以蔽之，叫“欲擒故纵”。可他只看得见陈向晚笑，听不见陈向晚牙齿咬紧的磕磕声。
王总长得像龙王爷酒吧的大胖，陈向晚第一次见他就忍不住别过脸去翻了个白眼。可王总对陈向晚一见倾心，陈向晚上了六天班，王总叫了他五回。回回来，不干别的，一手搂着陈向晚揩油，一手拿着麦克风唱歌。
王总五音不全，但他酷爱音乐；铜镲大嗓，一开就破，一破就兵败作山倒，鸡飞又狗跳；吐字铿锵，一字一顿，就是没一字能踩在调上，落在拍上。不过王总毕竟是有绅士风度的，每次都让陈向晚点歌，陈向晚点了他来唱。王总最爱唱红歌，开唱时风风火火，曲毕时热泪两行。陈向晚投其所好，不是点董文华就是点宋 祖 英，说完春天的故事，立马就步子一迈，走进新时代。
陈向晚陪他第一次就发现了，王总特别喜欢春天的故事，一唱就忍不住手舞足蹈满堂飞，激动得连油都顾不上揩了。他一唱“一九七九年，那是一个春天”，就开始抻胳膊，唱到“奇迹般地崛起座座金山”，就站起身四处逛，等到“一九九二年，又是一个春天”时，王总慷慨激昂，豪情万丈，漫天撒钱，玫瑰红的票子哗哗啦啦，飞得到处都是。王总在那里“滚滚春潮浩浩风帆”，陈向晚一边给他鼓掌一边盯着钱看，那钱扑闪扑闪的，瞧得陈向晚眼底颤悠悠，跟藏了一窝蝴蝶似的。
陈向晚究竟是低估了王总的道行。那回唱完了王总要走，走之前指挥陈向晚把满地的钱全拾掇干净了。陈向晚弓着身忙活半天，攥着一手票子那是心花怒放。没想到他刚直起身王总就伸了个巴掌过来，直戳到陈向晚胸口；王总把巴掌上下晃了一晃，笑呵呵道：“谢谢你啦，娇娇。”
陈向晚愣了好半天，傻乎乎地问了一声：“王老板谢什么呀？”
“娇娇，你呀，可真淘气。”王总刮了刮他的鼻子，朝他手里的票子上扫了一眼。
陈向晚这才明白王总在谢什么。他这一手把钱递出去，那一手差点就去端酒杯子泼这只老铁公鸡的脸了。
陈向晚吃过一次亏，照理说是不会再点春天的故事了。可陈向晚不点，王总还不干，非要唱，边唱边洒人民币给自个儿捧场，捧完场了再要陈向晚去收场。
今晚上自然也是少不了这一出的。王总的手在陈向晚大腿的内侧和外侧穿梭徘徊，像只探头探脑的老鼠。陈向晚一边在心里骂他，一边送来了麦克风，一边暗地里呕吐一边冲着王总娇声道：“王老板，人家要听春天的故事嘛。”
“诶，诶，好，好。”王总捏着陈向晚的腮，忙不迭道，“娇娇爱听什么，我就唱什么。”
王总追昔抚今，又开始说春天的故事了。王总做梦也没想到他这一次才迈开气壮山河的新步伐，包间就被一女三男攻破了。王太太带着自家三个兄弟舞刀弄枪，咄咄杀到，四个人追着王总一个巴掌一只拳一个酒瓶子一根腿的。酒水汩汩地汪了一地，真是一派水冲龙王庙的好风光。王总一家子就在满屋子酒香里打得如火如荼，沉醉不知归路。
陈向晚一边闪身避战一边摇着巴掌假模假式地劝：“别打了别打了呀。自家人对自家人动什么手嘛。”
等王总一家子缠成个大毛线球滚到屋子的那一边，陈向晚缓缓站起身，捞起自己的七色羽毛外套里外细细检索了一番。他跷起小指，不慌不忙地掸着外套上的玻璃渣子；裹了衣服就抬起腿颠起屁股准备出去。王总噗通倒在他脚边，抱着他的小腿声嘶力竭“娇娇救我”。王太太骑在他身上，一边抡拳捶他一边骂他“畜生王八蛋”。
陈向晚佯装花容失色，一手捂胸口一手拍额头：“诶呀，王老板，你吓坏人家了。”说完了就翘起脚后跟，趁着乱子狠狠踩了他一脚。
领班带着五个保安赶来救场。陈向晚脚轻步快，全身而退。他边走边拍胳膊，顺手从衣服上拔掉了两根蔫掉的羽毛。七色羽的外套蓬松松地挂在他身上，凭虚驭风般飘摇。陈向晚抿了抿嘴，从鼻腔里长长地递出股气，心里舒坦了不少。
王总这种傻叉，就是欠治。陈向晚边想边撩了撩额前的碎发，先朝左边的天上睃了睃，又朝右边的天上瞪了瞪。要光是吝啬还就罢了，陈向晚可以不计较；但你老捉弄人算什么？你这么喜欢捉弄人，我陈向晚今天也捉弄你一回。
陈向晚从风暴中心退场，一层一层往上走，一路走到了金色大厅大楼的天台。陈向晚准备在这里抽上一支烟，吹吹风，再回去红灯绿酒。通往天台的门是半开的，有人来过。陈向晚没多想，侧过身，便溜了进去。
今晚没月亮，夜色如铁，天空压得很低。陈向晚准备绕到墙的那一边去。那一边视野好，能看到万家摇曳的点点灯火。他刚要转身，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人声。有风，人声散在风里。风过，人声骤然清晰。两个男人在说话。
“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您等着收尸吧。”
“记住，不要在公安局门口，也不要在他家附近，要在杨花大道上。那里的摄像头最近在检修。做完了就跑，不要瞻前顾后。”
“您放心。我向您和寻爷保证，明天的新闻里，只会有一起普通的交通肇事逃逸案。”
“照片你再看一下，也让你找的那个人看清楚，别搞错了。”
“不会搞错。他以前被周慕风抓过。周慕风化成灰他都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