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2)
“你下来。”
“我不。”
“你下来!”
“我不!”
“你下不下来?”
“我不!”
这场惊心动魄又毫无意义的拉锯持续了八个来回。小警察招降一般地在钢管底下挥动着一件金色外套,几分钟前这件外套从天而降,恰好遮住了他的眼睛。而陈向晚缠抱在钢管高处,梗着脖子,抻着脑袋,手脚拧得像麻花,绕着钢管既徒劳又奋力地往上窜,一副要把身子拉成长面条的架势。
东方浪潮被扫了。陈向晚居高临下,看得是一清二楚。酒吧大厅里影影绰绰,警察们的手臂像刺刀和长枪,这里挥挥,哪里点点,三五两下,就把仓皇逃窜的买春客、大保镖、脱衣舞男们编排齐整:一个个低眉顺眼,垂头丧气,规规矩矩,反手蹲好,跟待薅的韭菜似的。
陈向晚是暂时的漏网之鱼。小警察走上前来挠着脑袋瓜子困惑地看了他半天,才开始勒令他下来。小警察的恫吓跟他的劝说一样,既耐心又毫无杀伤力,且词汇匮乏。陈向晚穷途末路求生欲空前高涨,巴着那根钢管抵死不撒手,仿佛钢管的尽头就是上帝的怀抱。
台下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有人不要命地叫了一句:
“陈娇娇,你死到临头了还拒捕,你想什么呢。”
“闭嘴!老实点!”一边的女警察厉声呵斥。
陈向晚听出来那是秦少霖的声音。秦少霖这个贱人,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挖苦他。你秦少霖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像秦少霖这种货色就该多被扫几次,送到牢里去接受社会主义教育。
陈向晚的脑子当时确实是出了点毛病,发热了,热得厉害,就是一个念头,不想被抓。他爬啊爬,爬啊爬,像只攀上救命稻草的乌龟,爬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哪儿也没去,还在原地打转呢。小警察朝他喊了最后一声话,掏出只手电晃他的眼。陈向晚感到像是有人朝自己眸子里抛针,既星光璀璨又刺痛得厉害。他抬起胳膊揉眼睛的当口,小警察忽的一跳,手一张,陈向晚一只脚就给他牢牢擒住了。
陈向晚一惊,又踢又踩,那个生龙活虎;小警察也龙精虎锐的,抓着他的黑丝袜一顿猛拉。这么一拉,扯着藤拽着瓜,陈向晚噗通一声掉下来,林妹妹似,跌在了小警察怀里。黑丝袜给小警察扯下来半截,空荡荡地吊在陈向晚脚丫子上。
“你怎么想的。还往上爬,你以为这根管子连着天呐。”小警察摁着他脑袋,押着他往下走。
陈向晚走了没几步就在台下找回了他先前丢出的红高跟。他自己咣当踢到一只,一个漂亮的女警十分人道地给他递上了另一只。陈向晚把两只鞋扔在地上,手指啪啪啦啦,拽动了一下黑丝袜,一前一后地抬起双腿,踉跄着把脚重新送回了红高跟里。整个过程还算顺畅,就是拽丝袜时陈向晚不下心扯到了自己的腿毛,疼了一下。说起来,自己这腿毛也是好久没打理,跟孩子似的,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嗯,已经往上蔓延了不少,现在都蹿到大腿根了,等他出来,得里里外外地清一清。
陈向晚一踩上红高跟,就跟神魔附体了似的,立马就不一样了,好像他踩的不是红高跟,是仙云和莲花宝座。陈向晚就是这么飘飘欲仙,自以为鹤立鸡群地,跟一群哭丧脸的脱衣舞男和买春客串在了一起,被赶出去的。
治安科这次是大手笔,轰一下开过来十几辆车,全堵在东方浪潮门口了,水泄不通。这一瞧就是要一网打尽的架势。陈向晚他们被一串串地往车上送,跟牛肉丸子下火锅似的。夜风倒是挺给面子,温温和和,把陈向晚胸口那两颗血滴子吹得一漾又一漾。陈向晚四下里瞧了一瞧。边上就站着两个小警察,正打量着自己一身女人装扮,抿着嘴憋笑。
“啧啧啧啧啧。瞧这可怜见的。想笑就笑嘛,憋着多难受。”
陈向晚冲着那两个警察,一人递过去一个媚眼,后来又一人附赠了一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