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 / 2）

“说西角红沙发上那个帅哥呢。”秦少霖懒得答，是他的跟班儿阿缘代劳的。

“西角红沙发上的帅哥？”四水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又找了张椅子搁自己的腿，“那个穿黑色夹克衫的啊？”

四水把他两只手垫在后脑勺上压了一压：

“开始还看见他了。跟人打架呢。”

“啊？”一屋子人“嗖”一下就把目光对准他了。

陈向晚当时在旋一盒面霜，四水把话讲到这里，他的手也停了下来，转过脸就不声不响地瞧着四水。

四水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摊开双手道：“开始我在外面抽烟，他不知怎么就出来了。哦，对了，你们知道那个双数吧？”

“双数怎么了？”

“双数和他打啊。双数在前边跑，那个帅哥在后边追，追上了就打成一团了，打得好激烈的。我是没想到哇，双数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下手那么狠的，双数掏刀子了你们知道哇？”

“双数掏刀子了？”

“嗯，就划来划去的，划得呼啦呼啦地响。要么就是戳，跟戳什么似的。”四水拿手比划了一下，龇牙咧嘴地晃了晃两颊上松软的蠢肉，“哇，双数啊，疯了一样，我跟你们说，疯了。每一刀都是朝那帅哥的命门去的。划一下对着人脖子，戳一刀对着人胸口。”

“那个帅哥呢？”

“那个帅哥没掏刀子啊。”

“那还不两三下给双数撂倒了啊。”

“没有没有。”四水摆了摆手，“那个帅哥身手不错的啦。我看双数没占到多少便宜。”

四水顿了顿，又一脸不得了的表情，直拿手拍自己的额头：“讲起来，那个帅哥真是不要命的哦。我本来以为双数拿刀子出来，那他应该赶紧跑嘛，哪里想得到，他一点都不退让的啦，一点都不。就好像双数是他杀父仇人一样，他一定要报仇这样子。”

“那最后哪个打赢了嘛？”

四水挨个儿咬手指甲，一连吐出好几个透明的小月亮来。

“我哪里晓得？我一支烟抽完，他们还在那里打。我抽完烟就进来了啦。”

陈向晚把脸转了回来，寂寥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背后的人已经开始热火朝天地讨论起周慕风和那个“双数”的恩怨了，猜测包括但不限于推杯换盏的一言不合、赌场风波的拖泥带水、床笫上下的灵肉纠缠、世代相递的血海深仇，甚至有可能涉及帮派斫斗......总之是越说越像电视连续剧了。

打架这种事不稀奇，发生在东方浪潮那就更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一是酒精，二是荷尔蒙，有这两样东西，“打架”的充分必要条件就齐全了。所以四水跟看好戏一般地边上看，再像讲戏一般地说给秦少霖他们听，秦少霖他们也像听戏一样捧着自己奇形怪状、猎奇心切的蠢脸蛋子凑成一团，听完了再闹哄哄地胡说八道。

原来周慕风一转眼便消失是追那个“双数”去了。陈向晚把嘴撇出了一道迟疑的斜杠。是不是自己在周慕风身上跳的那支舞真的把这个臭直男给暴露了，让那什么双数瞧出了不对劲，所以拔腿就跑？双数跑，周慕风追，双数还掏刀子，那周慕风......

陈向晚这么一想，周慕风已经不可避免地凶多吉少了，可以说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说不定现在早都血肉模糊了，要是这个“双数”好巧不巧是什么变态杀手之类的，他周慕风会不会被碎尸万段，这里一团肠子，那里一滩脑浆，这里一堆骨头，那里一圈皮肉的，晾在东方浪潮的门前屋后？

陈向晚越想后背越冷，越想脸色越白。他不知不觉间竟成了帮凶了。谁能想到事情这么巧啊？他陈向晚去调戏周慕风，还真让周慕风陷入到大麻烦里了，刺刀见红的那种大麻烦。人命关天的，这个前因后果他可担不起。陈向晚惶惧地想着，“腾”一声就站了起来，凳子咣当翻倒在他身后。

“四水，你在哪里抽的烟？”

四水正忙着打哈欠，一张大嘴快把脸都撑破了。

“就......南边那个小门嘛......”

陈向晚扭过头就往外走，四水说的那个“南边小门”在一条长长的甬道尽头。门上是一张血盆大口，口里是参差不齐的牙齿，牙门深处黑咕隆咚，藏着永远无法脱口的秘密。这张口名曰“艺术”，“艺术”亮着它生人勿近的虎口獠牙对着你。陈向晚把这扇艺术之门推开，迎头是一泼冷风。冷风劈头盖脸，送了陈向晚一个从发梢直穿到脚趾的激灵，像一颗无所不破的针。

门外除了风声就是无言的夜色。淡淡的血腥在空气里盘桓。陈向晚走了几步，看到了阶梯上黑色的液体滴迹。他蹲下去嗅了一嗅，是血的味道。血是夜幕下唯一的故事。血迹断断续续，一路延伸至不远处的绿化带，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陈向晚站在路灯下，影子在风里飘来荡去，一并飘来荡去的还有他悬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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