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孙枭醉宿天权岛 常笑泪弹寐笙林（1 / 2）
“哦——凡渊师兄的儿子？那这儿岂不是……天权岛？”孙枭这才发觉自己在海里漂了许久，感情是奔着别人家去了。
再瞧着这孩子，孙枭一下子觉得心尖上的软肉被暗戳戳拧了一下，弥漫上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感觉仿佛一只手从九霄云外伸来，温柔得快要把他推进无间地狱。这会子瞧仔细了——离常笑高不过他的腰，白藕般饱满的额前垂着齐眉穗儿，眉间点一朱砂，睫毛浓密长又翘，眼眸与猫眼无异，微光下能看清他的衣着不凡：颈戴金项圈，正中间坠着一块剔透滚圆的玉，玄氅雪衣上排布着梅花暗纹，腰间束一条五彩斑斓的长穗绦。
啧！最吸引人的要数他说话都能带起来的颊边酒窝儿！孙枭走近了，弯腰逗他：“小仙长几岁啦？”
离常笑一巴掌打在孙枭手上：“咄！你是什么东西？你不知道狸仙最忌讳被打听寿数吗！”离常笑憋红了脸，第一次遇到这么个拿他当小屁孩看待的狂徒。
这巴掌打得孙枭很没有面子，他故作镇定地把腰板儿挺直了，深深吐出一口气，拿出大人的做派：“你这小仙好生寡毒！我怎么着也算你师叔，辈分大你一遭……”
离常笑朝边上啐口唾沫：“我呸！哪里来的问道闲人？八成连引气入体都不曾听过，自恃师祖门中弟子又如何？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瞧你这不人不鬼的样子……”他抱着手臂摇摇头，意犹未尽，眼底全是嘲讽。
孙枭突然冷笑：“逞一时口舌之快有什么了不起？你还是太小，根本不明白我的处境。死了都不让我在地狱安宁度日，非得让我修什么破道——我哪是什么问道的料啊！在这里混吃等死罢了，你个信口开河的小儿还这般挖苦我……”孙枭睨视他一眼，一副“我就是这般堕落你来挽救我呀”的样子。
离常笑也不知是不是被激恼了，脱口而出自己年岁几何：“嘁！妄异庸徒！本仙不偏不倚三百一十七岁。你别总是拿你的辈分压我。”
孙枭一时觉得好笑，歪了歪脑袋蹲下，轻轻扯他衣裳把他拉过来：“莫非你在你娘亲肚子里待了三百多年？才这么点高……啧啧！”孙枭比划着，手从他头顶拂过，扫到离常笑软趴趴的耳尖，手心里一痒，一种异样的感觉贯穿全身：这孩子招他喜欢，可就是看着不好说话，目光中总是藏了两支箭似的，孙枭不敢与他对视。
那双金瞳噗嗤掉下两颗滚烫的泪来，打到孙枭手上，孙枭不得不跟他正视，慌忙看他有哪里不对劲：“怎么啦，师叔哪里错了？乖，别哭啊……”
离常笑被他大力地抱起，负在他肩上哭得难过极了：“唔……他们都说我不是……不是娘亲生的！”那颗毛绒绒的球形精怪受不了挤压，咻地从两人之间飞弹出去，这里一时间没了亮光，孙枭看不清眼前模糊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林子外走去。
孙枭没什么耐心，自知自己可能是戳到了小师侄的痛处，万般愧意：“我们去找你爹亲……”
离常笑哭得撕心裂肺，还在嗫嚅：“哇！我……是爹亲生的！我不是……不是娘亲的宝贝！”
孙枭一时没搞明白，拍了拍他的背，打着趣儿安慰道：“什么爹亲生的娘亲生的？你爹能有那能耐？厉害啊，不愧是神仙！改天我向他讨教讨教，男人该怎么生小孩，我也生一个玩玩……”
不过他好像不太会安慰人，离常笑听了反而大怒，张口就咬住他的耳朵，死活不肯松口，疼得孙枭连连告饶：“啊！得得得……我闭嘴，小祖宗你倒是轻点儿！”
七星之天权，乾坤之清明，二者相对应，天权岛即清明之地。这是夜里，寐笙林里雾气迷蒙，又多了白天不曾听到的鸟叫声，即便有那枝头球怪照明，孙枭还是有些胆寒心惊。那些东西他是从小怕到现在，以前还被落在家里过，在夜里吓怕了，从此以后就不敢一个人待在幽暗的屋子里，灭灯睡觉都不敢。
他背着离常笑加快了脚步，小常笑靠在他肩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瞧见他脸色不佳，汗珠滚落到下巴上，他噘嘴道：“你要是背不动我了就……”
孙枭毕竟还是十七八的孩子，被小孩子这么一说——至少在他眼里，离常笑是个小孩子，有点急眼了：“谁说我背不动啦！”说罢将他往肩头送了送，托稳了他的双腿。
离常笑也不理他，他爱背就背，累死活该，但是这人多半眼睛不好使，摸黑走夜路颠地他五内俱痛，他高声呼唤：“明——”
孙枭蹙眉——那声呼喊差点震聋了他耳朵。刚想和离常笑说些什么，他抬脚就踩上一团毛绒绒的圆球。
那圆球疼得尖叫：“明！”
孙枭被吓得不轻，立刻把脚抬离它身上，这声怪叫似乎要穿透他，在他心脏处猛烈敲击了几下，扑通扑通地提到了嗓子眼儿。奈何他爱逞强：“这……真可爱啊！”然而背上又冒了层汗。
“你怕这个？”
什么都逃不过孩子的眼睛。
“我才不怕呢！”
离常笑自顾自对他召来的小兽说：“明，带路。”那圆球就一路开始滚，遇到台阶就蹦两下。
谁知离常笑并没有放过挖苦讽刺他的把柄：“我这里都听得到，你的心跳的砰砰砰地，分明是胆小怕事。”
孙枭：“……”要不怎么说小孩儿都跟猴儿似的精呢？
半晌，两人才到达了山顶的那座宫殿——老早在半山腰就看见这里灯火通明了，只是脚程尚远。
离常笑倒是没个主人的样子，进了门立刻把孙枭关在外面：“我到家了，你可以走了。”
孙枭扑上去，门缝里最后一丝光都看不见了：“你！等等……我要……”
没人理他。
操！我辛辛苦苦把你丫背回来，你就这般待客之道？！孙枭在心里把离常笑这个鬼灵精扒裤子吊打了一遍，还不解气，又去敲门：“离常笑，你今天要是不给我开门我就……我就……”孙枭想了半天也想不要把他怎样。退一步说，他是长辈，对小的难道不应该包容些吗？唉！想到这里，他默默收回手，刚刚那副龇牙咧嘴的样立马收了回去。
正想抬脚离开，这时，门开了一条小缝。孙枭透过门缝看到那白毛，那玄衣，立刻打包票不会认错：“小屁孩你干嘛？”
离凡渊不解，将门打敞开：“嗯？师弟唤我什么？”
孙枭哪知道这回开门的是离凡渊呢，立刻换了副脸孔作个揖：“师兄！”
离凡渊动身迎他进来，孙枭这才看见那小子躲在他爹身后，对他睨眼相视，满脸不屑。
这模样真真的打击到了孙枭的自尊心，心说再怎么也不能让一个小孩儿拿自己当笑柄，但他那否认的眼神里净带着刺儿，他觉得他刚才产生的“喜欢这孩子”的念头通通都被那眼神打消了，要是还能让他觉得离常笑可亲近，那就是破天荒的事儿了。
离凡渊招呼着：“常笑，快叫师叔。”
离常笑从鼻孔里发出个音节来：“哼！”哼完转身走了。
孙枭无奈地垂下头，自己那么招人烦吗？叫声“师叔”都不肯。在孙枭看来，这是那孩子对他极大的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