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人生何处似尊前·下（1 / 2）

言喻真按住那孩子查看，好在只是流弹擦伤，他缓了口气，使了十足的劲压在他手臂近心端。黑猴子显然是痛极了，把下唇咬得血色煞无，却不肯漏叫一声。袁菀儿得了吩咐，从巷尾出去，在药堂买了些消毒紫碘，绷条和消炎药。

“真是个好小子。”言喻真把绷带尾巴死死系紧，那少年就皱了下眉头。

“叫什么名字，几年级了？”见他还是不答，言喻真用眼神问了问袁菀儿。

袁菀儿摆手摇头，俏丽时髦的学生短发就随着擦过耳边。她种了她爹，是个浓眉大眼的模样，婴儿肥遮在发里，像海面下的冰山一角，不过是纯真无邪的。

“你虽没穿制服，但我晓得你是我们学校的。”她自信道，“于老师知道莫，学生中一直说有个黑黑的男同学，”她低声神秘莫测，“说是共【防】产【防】党。”

“别乱说，”言喻真责备地看了她一眼，叫住背过身就想溜走的少年，把他传单全给没收了。

厚厚一叠，全乎手抄，言喻真有些心酸。见他把手折在身后，左脚大拇指从张嘴的鞋口中露出，不安地扭动着。头埋得很低，引颈就戮一般。一颗少年的头颅，砸在“于老师”心口。

言喻真很想使他知道，他理解他，是不会伤害他的，但如今学生们罹难，就已是他的错了。他像亲手将鲜活的生命送上刑场，这些少年的牺牲，比他自己的死亡，更让他感觉到切身的痛苦。

言喻真清了清嗓子，把那种浑浊感压抑下喉头：“回去记得按时吃药，别叫发炎感染了，这可不是小伤，会——”

“陈林。”那少年飞快地抬了一下头，瞥一眼两人。或许是同校之间，本隐瞒不了的，又或许是感激。他留下姓名，这次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街上的血已被冲洗，只留下一种奇异的、没有形状的褐色，丑陋地贴伏在地面，是这个城市面容上的痦子，这一块来自理想，那一滩叫做谋生。

一个佝偻在夜中前行的老妪，背着竹编的篓子，沿街捡拾弹壳，这些金属是能卖钱的。她奋力抠出一粒深陷进马路的弹壳，指甲折断。翻露出肉来。

言喻真点着煤灯写党内的一周汇报，手边放着一本苏联小说，两封拆开的，四哥的信；水方将言余矜的西服取出熨烫保养，给地板上蜡，最后给自己烧了一壶烫脚水，呆望着高高的吊顶，电气灯里跳跃的灯丝；顾灵辙半夜从从宽大的丝绸被面中醒来，光脚进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细面，却不吃，只安静地嗅着，嗅得它泞成一坨，简单的、柴米油盐的味道越来越叫他安心。

死了人的一夜，和无数普通的夜其实相同又两样，不过多了些从荒唐生活中睁眼的人。

村庙里也有两个睁着眼，各怀心思。

听听框框，案几不断撞上莲座，是言余矜吃力地隔着桌子去擦莲座高头被射上的白斑，全然顾不得自己双【防】腿【防】间的黏腻。他一面用袖子拼命擦，一面心中悚然，不知算不算得补救。

秦战去搂他的肩，将他挂在臂膀上的衣牵上去，“好了，别着凉了。天谴雷劈都有我受着。”他想去穿言余矜的裤子，被言余矜哆哆嗦嗦地隔开了。

“你把这话给我吃回去！”言余矜骂道。他提起自己的亵裤和外裤，两【防】腿【防】间的肌肤还有**遗留的红痕，很异样的感觉，肿、一浸汗就火辣。

裤腰带扎好，他睨了一眼秦战下面，还吊儿郎当散着皮带，只能包容地去给他系上，用外衣服贴地遮住，真是叫**心不停。

自秦战向他展出脆弱的一面，他就时常想他小孩儿时受过什么苦，过去自己还曾笑他吃得胖，一顶海军帽都戴不稳。如今才晓得这是他仅有的安好岁月了。想到此处，言余矜怜爱地亲了亲秦战的额头，手还按在他胸膛钮扣上。

秦战倒被亲一口便避开了，“你别惹我了，等会你又要生气。”

言余矜也正色，左右搌平衣角，把一些褶皱尽力绷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