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上(1 / 2)
仿佛是在为他研墨,古典和现代朦胧的界限,言余矜想起长白山的松花砚,德国的铁胆水。最后都落在一只尚且沉稳的手上,他屏住呼吸,仿佛看到秦战颤抖地打翻墨水瓶,满掌洗不掉的颜色渗进掌纹,劫难的路数益发分明。
言余矜生了怯,他抓住秦战的手,似是不着痕迹地说,“替我翻翻书吧。”
他报一个数,秦战便对应到某页某行某字,直到译出电台联络方式,暗号、名单,也没再说一句旁的话。
言余矜自是心事重重,忽略了他的异常,忽然摸着秦战的手臂,问他未来会是怎样的。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秦战谈起未来,却用如此迷茫而恐惧的口气。
秦战淡淡地把话头转移到一种遥远的幻梦中,“以后么?我跟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
“很久以后?等一切都结束了?”
“等一切都结束了,”他把言余矜安置在床上,被角卷进他颈窝里,“会很快结束的,我向你保证。”
秦战坐在床边诓着他入睡,不过多时,言余矜便露出松懈疲惫的睡容。他掰开他牵着自己的手,拿起衣帽架上的外套,轻轻掩门离去。
秦云龙在供奉祖宗牌位的佛室等他,魆暗中点着几支蜡烛。
他用马鞭指了指冰冷的水门汀地面。跪下的意思。
“为了一个情人竟擅动军警宪?你看看你如今还有几分谋大事的样子!”秦云龙勃然大怒道。
猝然一声鞭响,惊动了整个府邸。
他看向祖宗牌位,对原十七军秦战的士兵下令,“打,给你们少帅长长记性。我不喊停,谁敢停手就军法处置。
日光把人扰得半醒,这种时候都习惯了缩进秦战怀里避光,言余矜一翻身,却径直滚下了床。他摸着撞疼的胯骨坐在地上发懵。还以为下一刻秦战便会从盥洗室出来,系着珍珠母袖扣,腕表闪着乌沉沉的光亮。
“醒了?”他一见他醒了就定要索吻的。
楼下还会有早饭的香气传上来,两个人打赌,猜今天水方做的中式早餐还是西式。输的人放一枚硬币在小陶猪里,也不知存起来做什么用。秦战总说以后会知道的。
很久以后么……
言余矜明白秦云龙出院了,秦战总要回帅府去,这里并不是他的家。他们从一开始就在透支时间,在偷情,见不得光的暗地里的,随时会被拆穿,活成谎言。
他一个人饿着肚子,在忽然宽敞起来的房子里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只找到一块干瘪的咸鱼,在水方用来喂野猫的碗里。
又后知后觉地去查看日历,发现今晚就是元帅的晚宴了,水方打着圈写了几个别字,记着要去取少爷的燕尾服。礼服放哪个熨洗店言余矜也不清楚,他一个人简直活不下去,当少爷当先生简直把人当废掉了。
这时候更不能离开秦战——他早已溺死在了温柔乡里。
言余矜犹豫再三,即便忌惮秦云龙,还是给帅府挂去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