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龙窟寺（6）（1 / 2）

僧灵罗微微挑眉：

“乌夜城……你认识我？”

那人磔磔怪笑，笑声像是从极远的地方发出来的，又像是近在耳旁。他将包裹住身体的黑色斗篷一抖，露出一截枯瘦的颈部来——上面蜿蜒曲折一排又粗又黑的痕迹，仿佛是用线将头颅和身体缝合在一起。那人脖子咔咔作响，将头颅整个拧转过来，呈现于身体完全背离的角度。他盯着僧灵罗，咧开嘴巴道：

“乌夜城中，止血救命之恩，永不相忘。”

僧灵罗脑子里“咯噔”一下，震惊不已：

“你……你难道是？”

那狐狸在他身后，亦是又惊又疑：

“大和……僧灵罗，这人看起来好生熟悉，莫非他是——”

那怪人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震得山间林木簌簌而动，又似狂风卷动着将死枯木：

“在下五通神教黑旗坛坛主穆千言……僧灵罗，别来无恙？”

那狐狸牙缝间“嘶”的一声，指尖弹出利爪，就要飞扑上前，被僧灵罗拦住。僧灵罗一只胳膊抱着那狐狸，眉峰愈见紧蹙：

“穆千言，你已经自我了断，不该出现在这里……五通神君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穆千言轻轻冷笑了半晌，仿佛是听见了极好笑的笑话一般：

“没错，我是不该出现在这里……我这种人，本就不该活着……”

他忽然将头拧回原位，将身体旋转过来，正立在树梢上，又将身上斗篷猛地一扯，抛在半空，厉声道：

“这举世之人，皆是浊胎恶相——我不配活着，可又有谁，真正配活在这世上？”

僧灵罗只觉得狂风扑面，两条如鬼臂般的黑绸立时呼啸着从半空中席卷而来。他忙搂着那狐狸往旁边一闪，只见那两条黑绸落到身旁的树干上，将枝叶瞬间侵蚀了个干干净净。

僧灵罗与那狐狸对视一眼，各自心道，短短时日，这穆千言竟变得厉害如此！瞬间内，只见漫天黑绸迎风狂舞，如群鸦漫漫，又如无数恶爪怪脸。僧灵罗在手中聚了三分灵力，又拧破指尖挤出几滴灵血，往伏妖圈上一点。那伏妖圈瞬间暴涨十数倍，变成巨大的一个金光圆罩，将僧灵罗与那狐狸罩在当中。僧灵罗口中不断称念六字大明咒，莲花渐渐绽开在那圆罩表面，卍字符与阴阳鱼符在莲花茎叶之间，缓缓游动。

那些黑绸在金光圆罩表面拍打了片刻，见无法入内，便慢慢缓了下来，渐渐竟落在地面上，化为飞灰，消失不见。不到半柱香功夫，只见林间月明如昼，不但半分黑绸的影子不见，那穆千言亦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僧灵罗朝四周看了一会儿，见再无半分妖气，方才缓缓收了灵力，将伏妖圈收了戴回颈上。他尤在细思方才之事，下意识开口道：

“阿九，你是怎么和青灵子打起来的？”

却听不到那狐狸回话。僧灵罗忙一回头，只见身后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分那狐狸的影子？

僧灵罗心道不好，却脚下微一迟疑，立时明白过来，那狐狸分明还在怨恨先前二人争执那事。他想去追，却又转念一想，追到又如何——难不成让他亲眼看着自己，超度这一窝狐狸的亡魂？

僧灵罗想不出头绪，也不知往何处去，不由自主沿着山路慢慢往下走，仍然走到山谷下面来，站在河水边上，怔怔发呆。他远远看着河流的上游边上，那间小小整齐的院落，里面悄无声息，仿佛所有人都已陷入睡眠。

僧灵罗亦觉得困乏得很，心想，如今这情形，也不好腆着脸回那院落里去，便捡了块干净的地面，盘腿而坐，调匀呼吸，慢慢将灵力在大小周天运行。他坐了一会儿，觉得仍略有些倦，便靠在树干上假寐。半梦半醒间，僧灵罗只觉得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自己脖子上围了一圈，不一会儿便裹得浑身暖洋洋的。他在梦里微微一笑，身子朝旁边一歪，脱口道：

“阿九——”

僧灵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见天光已然大亮，身旁空荡荡的，哪里有那狐狸的影子。他却低头一看，见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盖了张薄毯，上面还勾着几根红色的狐狸毛。他心念一动，对周围空旷自言自语：

“阿九，别这样躲着我了，好吗？”

空旷林间只传来“布布布谷”的声音，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嘲笑他。

僧灵罗抱着那床毯子，站在河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愣在那里发呆。却见一个妇人身影从远处的小院走出，挎着一个小篮子，慢慢沿着河，走到僧灵罗身旁来。那妇人正是玉狸娘子，见僧灵罗一脸呆滞，手里仍然抱着那床小毯子，掩口微微一笑：

“客人莫不是嫌弃家中窄小，不在房子里睡，要跑到外面来？”

她四下看看，不见狐九身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