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龙窟寺（4）（1 / 2）

僧灵罗心中念头百转，心想，这琅琊王复姓端木——数百年间，再未有如此巧合之事，莫非、莫非——

莫非刚才那人，便是逍遥灵寺的开山祖师，曾封为琅琊王的端木怀吗？

若是如此，莫非自己竟是在幻境之中，回到了三百年前？

他想起自己方才，在那山房小楼之内，心中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以及自己看到的锦袍男子，和那幅千里江山图，心中恍然大悟，暗道，莫非那锦衣男子便是端木明的魂魄，不知为了何等缘故，三百年间徘徊不去？他想起那正殿之中，僧人和锦衣侍卫的灵体，以及僧人魂魄作法所升起的源源灵力，心道，端木明生前杀孽极重，这些寺灵偏偏在龙窟寺作法——莫非是为了镇压端木明的邪灵？

然而僧灵罗又转念一想，即使如此，也解释不了，自己为何会踏入这幻境之中，看到三百年前的往事。他想要转身去追那琅琊王，看看这个自己从小听到大的名字，究竟意味着怎样的大彻大悟。

可是僧灵罗想到刚才的一番对话，不由得迟疑了起来。

如今的琅琊王，却并非后日的逍遥灵寺开山之师，柳相子。这人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而已。

也许有些人，还是永远不要亲眼见到得好。

却听赵东君咳了一声，从僧灵罗面前擦身而过，返回卧室里。他走到床前，替端木青凤掖了掖被子，仔细凝视了她一会儿，又走到书桌前，抽出一张鸦青纸。

朱墨如血。僧灵罗不禁一愣。

逍遥灵寺佛道双修，他自然识得，这青纸朱笔，是用来做什么的。

僧灵罗走近了两步，见赵东君提笔在鸦青纸上写道：

“太上星华渡碧宵，鸿龙玉狗走云涛。”

赵东君却仿佛想到了什么，深深吸了口气，却只是叹息了一声，摇摇头，将朱笔放在一边。僧灵罗心想，看来他是要写青词，为端木青凤祈禳——

只是大约这青词，不好写罢了。

却在此时，一个小太监悄悄走入房内，往屏风内看一看，见端木青凤仍在昏睡，便附在赵东君耳旁，低语道：

“郡马，乌云踏雪已经备好了，让人牵在后街旁边的巷子里，千岁爷就算回头要查，也是查不出丝毫不妥的。”

赵东君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悄悄塞给那小太监。却不想端木青凤在睡梦里，朦朦胧胧听见，哑着声音问：

“夫君，这么晚，你还要出门吗？”

赵东君温言安慰道：

“郡主听错了，高僧们彻夜诵经，我去厨房看看给高僧们备的素斋茶饭。你且宽心，继续睡。”

赵东君起身出门，裹了裹身上的裘袍，又在那小太监耳旁嘱咐了几句，方才走出院门。僧灵罗心想，有意思，端木青凤重病如此——他要往哪里去？

这夜的月，早早便沉了下去。整个天空呈出深墨的青碧色，满天繁星闪烁璀璨，光芒隐隐绰绰连成一片，如苍茫无垠的烟海。赵东君提着一支灯笼，裹了裹身上的裘袍，也不要侍女太监跟随，独自朝小院外走去。摇摇望去，整个王府之内一片漆黑沉寂，这院子以外的人，多半已入睡了。

僧灵罗跟在后面，见赵东君一路经过花园小桥，走到一处院子里。那院子里透出淡淡的火光，隐隐传出热腾腾的食物香气来。只听一老妇道：

“郡马怎么亲自来了？大师傅们的素粥都在火上，老身怕小孩子们照顾不周，打发他们去睡了，自己看着呢。郡马不必担心，到了点打发小太监们来取便是，老身的素粥素鸡，保管叫念经的大师傅们吃得舒舒服服的！”

只听赵东君“嗯”了一声，笑了笑，脚步轻轻走动了一圈，仿佛在厨房里巡视。他忽然漫不经心道：

“昨儿送来的茉莉花粥，我尝着挺好。若还有现成的，替我拿琉璃暖釜盛上一些，我身子素来不爽快，守夜吃清淡点，却有意思。”

那老妇忙不迭地应了，只听厨房里一阵瓢碗响动，那老妇又絮絮聒聒道：

“郡马别急，老身替你找个芙蓉纱的网兜，拿起来方便些……唉，下次这等琐碎活计，郡马就别亲自来了，若要吃个粥什么的，找个小太监来取便是……这粥是小事，这黑灯瞎火的，万一摔了洒了，您可是贵人贵体……”

赵东君从厨房出来，怀里鼓鼓囊囊的，仿佛小心翼翼揣了什么物事。他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穿过一个月门，走到角落处，回头看了看，这才推开侧门，走出王府。

王府侧门外，是一条窄街。窄街的斜对面，果然停着一匹四蹄飘白、周身纯黑的马，正在不安分地喷鼻躁动。那马见了赵东君，将嘴在他手心里蹭了蹭，显然熟识得很。赵东君将手中的灯笼插在墙缝里，又左右看了看，翻身上马，扬鞭而去——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竟哪里有半分像是病弱之体。

那乌云踏雪虽然步伐敏捷，却被赵东君勒令着不许在夜间狂奔，因此僧灵罗得以步行紧紧跟随其后。赵东君骑在马上，从容悠闲，竟似惯于骑马一般。二人一马走上大道，只见远远桥上，走来两个提着灯笼的禁军，见到赵东君，喝问一声：

“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