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黄金蛊(20)(1 / 2)
自从那日城南回来,僧灵罗见那狐狸,因锁心诀之余力,整日昏昏欲睡,便干脆在客栈流连十数日,闭门不出,教那狐狸以明真诀初级法门,调息自持,抱元守一,慢慢巩筑心力。那狐狸神思渐渐盈满,便再坐不住,但凡醒着的时候,只要不是吃饭,便上蹿下跳不休,一个金铃“叮叮咚咚”,响得满室不止。僧灵罗被吵得头晕脑胀,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那孽畜道:
“你就不能消停会儿?教你的功课可做好了?明真诀第三篇背来我听听?”
那狐狸站在柜子顶上,偏着脑袋,打量了一会儿僧灵罗,忽然轻轻一跳,四只肉爪稳稳当当地落在桌子上,微微带起一点风。那狐狸摇了摇尾巴,低下头,用鼻子拱了拱桌上的一把松针,又伸出爪子刨了刨,咧着嘴问:
“原来你的镇魂针是这么来的?难怪大把大把地往外撒,都不觉得可惜。”
僧灵罗揪住那狐狸后领,那狐狸吞咽不下,只得“呸呸呸”吐出几根松针来。僧灵罗又好气又好笑,把狐狸摁在自己膝盖上,揉了揉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道:
“松针也好吃?你这牙口也是硬朗,也不嫌扎,也不嫌涩。”
那狐狸起先还要挣扎,却被僧灵罗捉着不许动,慢慢才伏软下身子,摇了摇尾巴,又趁机扭头在僧灵罗手指上磨了磨牙。僧灵罗见它服顺下来,便又将注意力转回桌面,拈起一根松针,用指甲略略剔去表层的油质,又在碗里抓一点掺了灵血的经符纸灰,在松针表面一抹,口中低诵一遍心经。那松针表面金光一闪,立时收短变作寸许长的一枚,色泽暗黑,平平无奇。僧灵罗每制了二十枚镇魂针,便收作一个小堆,搁在一旁。半日工夫,桌上已经堆起许多个小堆来。
他专心做事,那狐狸不知何时拱到他背上,一个脑袋跟他并排凑在一起,看了许久,轻轻道:
“美食日复日,人人皆如此。
碌碌一身事,不暇计生死。
总被名利牵,一朝神气散。
油尽而灯灭,身尸埋圹野。
万苦与千辛,幻境无休歇。
圣人独认真,布衣而蔬食,
不贪以持己,岂为身口累。
参透天与地,与我本一体。”
僧灵罗也不回头,接口道:
“这本是达摩祖师《洗髓经》中的词句,开山祖师传《明真诀》时,便将此段书写在第三篇《长生主》之中,告诫世人不可好名爱利,贪图口欲。你虽不求长生,多念诵修习,总有好处。”
那狐狸轻轻道:
“大和尚,你们开山祖师自己,不也烟消云散化为尘土了?这世上真的有长生吗?”
僧灵罗弹了弹手中松针上的灰,将一小堆镇魂针推在一旁,道:
“我不知道,也许是有的吧。”
那狐狸凝视半晌,啃了啃爪子,嗤了一声:
“这镇魂针如此厉害,为何用的却是松针?要教那些妖物知道,你拿着一袋松针就敢去收妖,恐怕要笑掉大牙了吧。”
僧灵罗微微一笑:
“佛心仁慈,黄金与凡铁,并无区别。肉身与肉身,也并无区别。妖物非生而为妖,人也非生而为人。那误入歧途的人,比一心向佛的妖物,只怕还下作了些。宝剑固可大斩头颅,却难驱人心中之鬼;松针固然柔弱无锋,却有佛光庇护,能照妖物之魂。”
僧灵罗侧过头,见那狐狸一个尖嘴拱在自己脸旁,左顾右盼摇头晃脑,几根长长的黑胡子到处乱扫,便用指甲掐了半根胡子下来。那狐狸刚要龇牙跳脚,僧灵罗微微一笑,却仿着之前的样子,对那半根胡须炮制一番,制成了小小一根“狐”针,递还了回去,道:
“喏,没什么别的好送你,这个你拿去玩吧。”
那狐狸用爪子拈了,想要咆哮,却又发作不得,憋得两只黑眼睛眼泪汪汪,委屈道:
“我自己的胡子,让你送给我,还说让我自己玩?嗷?”
那狐狸骂骂咧咧,从僧灵罗肩上跳下,一溜烟蹿到柜子后面,没影了。僧灵罗如何不知它性子,也不去理睬,自顾自将桌上的镇魂针制完,又把锁妖囊中的物事拿出来,细细看了一遍。拿出那悲鸾宝镜时,僧灵罗想起在苍莽洞中,与朝砚冰的一番恶斗,心想,却是忘了向师尊求证,这悲鸾宝镜究竟是何来历,为何竟有如此灵力。
僧灵罗又想起,那日鹧鸪城中,古井之底,竟在迷梦中通灵,那狐狸睡得昏昏沉沉,脱灵出窍,竟从这镜中入了自己梦境。他心中这一点疑窦未消,耽搁了这许多时日,猛然想起来,却反而更是心疑,便在手中凝了一点灵力,掌心与镜面微微相触,又展开眉间灵犀,快速往镜中一探。
僧灵罗只听见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从眉间灵犀之中,将血肉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无数的东西要往他脑海里涌。僧灵罗咬牙切齿,忍住眼前一阵阵发黑,将灵力聚至百会,强行与悲鸾宝镜的感应之力相抗,却仍然阻不住一阵阵画面朝自己扑来。
“来人!是谁把探花郎伤成了这个样子?”
眼前是血,浓浓厚厚的血,如画梅的墨,倾洒了一地。心在揪紧地痛,却不属于他自己。
“启禀圣上,崔大人带兵与赵东君的残部交手,夜黑风高,难以视物,探花郎不知被哪里的来的冷箭射中。方才御医看过了,说冷箭上有毒,恐怕——”
“有毒就解毒!告诉御医,若探花郎出了任何差错,朕唯他们的人头是问!”
“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