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怨（16）（1 / 2）

僧灵罗冷眼旁观，却见雨怜盘腿坐在阵中，一对秀眉轻轻蹙起，小脸上却显出与年纪不符的镇静神色来。房间里阴影渐渐汇拢，地面上的油灯愈发明亮，一粒灯芯如金如赤，在雨怜身后投出一片朦胧的幻影。

地面上原本被虚皎以指蘸朱砂，画了一个圆圈，但僧灵罗细看之下，竟见那圆圈上的朱砂微粒，仿佛无数细密虫蚁，随着虚皎口中的经文念诵，而不断盘旋涌动起来。地板上的硫黄粉末被烟火气一熏，渐渐蒸腾到半空，蛰得人双目如刺，几乎睁不开眼睛。虚云功力略弱，便忍不住扭开头去揉着眼睛。那狐狸五官极敏，更是当不得烟气熏沾，立时将脑袋埋在僧灵罗身后，用他的僧衣蹭着眼泪。僧灵罗一动不动，冷眼觑着虚皎，见他口中经文愈诵愈快，脑门上渐渐渗出黄豆大的汗珠来，一滴一滴顺着高挑的鼻梁一直淌下脸颊来。

雨怜坐在三尸封魂阵中，眼角淌下的不知是汗是泪，映在一张红扑扑的小脸上，更像是某种血一样的东西。她背后的阴影渐渐升腾起来，身姿曼妙宛如三名妙龄歌姬，须臾又露出尖牙怪角，浑如天罗地网一般，大有剥皮榨骨之势。

三尸封魂。僧灵罗在心中冷笑，有意思。

却听不远处铜铃声动，紧接着响起一声女子清吒，随即窗外也传来经文诵念声，声音如清风朗月，如密如织，如绵如锦。初闻尚不觉得那诵经声有何出奇，然而声音一旦入耳，便觉得令人心摇神荡，无知无觉，浑浑噩噩，大有被那音声所驱使，束手就擒的冲动。

虚云揉着眼睛，朝窗外看了一眼，小声对虚皎道：

“莫非……这是聂姐姐——聂女侠，在用准提降魔咒，助师兄你一臂之力？”

虚皎并不作答，然而一张清瘦冷峻的佛容上，也不由得露出微微笑意，似有赞许之意。僧灵罗冷眼旁觑，不由得心下愈奇，暗道，虚皎虽然与聂宛眉看似水火不容，一个一心向佛，一个**涌动，却又偏生在这关节上，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竟能如此配合无间。他此时于“情”之一字上已略有领悟，不由得暗生喟叹，心道，可惜一个是大孚灵鹫寺的有为高僧，一个是世俗侠女，偏偏大孚灵鹫寺又是中原佛门，规矩庞杂，纵有情又如何——

僧灵罗心中一怔。当年的青灵子和殷无邪，是不是也曾如此挣扎过？

他尚来不及细思，却听窗棂如被狂风吹动，“铛啷啷”狂震了几声。地面上的油灯火焰猛地腾起数尺之高，又猛地化作一粒微豆，室内一片幽暗，几乎不能视物。僧灵罗只觉得面上微凉，听得聂宛眉口中准提心咒一字一字入耳：

南无飒哆喃

三藐三菩陀

俱胝喃

怛侄他

唵

折戾主戾

准提

娑婆诃

聂宛眉音声清脆，那经文一字一字印入耳中，在幽暗之中，竟听得人酣畅淋漓如醉如痴。却见窗沿下方两道黑气灌入，仿佛僧人的两只脚，又似怪物的两足，朝雨怜迈了两步。雨怜年纪尚幼，此时已有不胜之态，一张红扑扑的小脸上汗如雨瀑。她身后的幻影猛地一腾，幻化成赤白青三色美姬，肌肤赤裸，极近妍态，勾魂摄魄。

那黑气里的怪物仿佛不能自已，踉踉跄跄朝雨怜走了两步，从黑气之中幻化出一对僧袖来，似乎想要朝她搂去。僧灵罗挑了挑眉，微微催动额间灵犀，却大感意外。只见那道黑雾之中，只有朦朦胧胧的一片，最中心仿佛裹挟着一点灵光，又似什么都没有，与僧灵罗往昔所见妖魔之属，大相径庭。

这个妖僧虚执，到底是什么东西？

僧灵罗瞧了瞧虚皎，见他此时也睁开眼睛，看着那一团黑雾。虚皎平日里看起来虽然谦和有礼，此时一双眼珠却射出精光来，直直地盯着那团黑色雾气。连虚云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揉着眼睛喃喃道：

“师兄，怎么虚执的真身，会是这么个玩意儿？”

虚云摇了摇头，看了看虚皎，又看了看那团黑气，自己也没意识到说漏了嘴：

“寺里的其他师兄弟，又怎么会把一团黑雾一样的怪物，认成了你？”

却见那幻影里的赤白青三姬，浅笑盈盈，仿佛要极力将那黑雾惑入三尸封神阵中。那白色美姬缓缓开口，声音竟与聂宛眉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