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怨（15）（1 / 2）
虚皎还没来得及回答，虚云却眼睛骨碌碌一转，当即跳了起来，冲过去打开门，接过了雨怜手里的汤碗。雨怜大概是见屋中人多，扭头要走，却被虚云拦住，好说歹说请了进来：
“姑奶奶，女菩萨，你来得正巧——来来来，我师哥有话对你讲。”
雨怜低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头发新用水蘸着油梳过，犹如雨后蔷薇，教人怜爱。她走到虚皎面前，用手指拧着衣角，学着大人样子福了一福，转身就要走，却被虚云拦住，挤眉弄眼道：
“别别别，雨怜姑奶奶，算我求求你，算我师哥求求你——”
虚云飞快看了虚皎一眼，做了个鬼脸，凑到雨怜耳边，用旁人听得到的声音说：
“你要是不答应，我师哥又要到你们聂女侠那里去挨巴掌。”
雨怜噗嗤一笑，瞟了虚皎一眼，虽没有答应，却也并不再转身要走。虚云见此路可通，忙拉着雨怜到桌旁坐了下来，倒了碗茶端过去，恭恭敬敬对这个比他还小几岁的女孩子说：
“雨怜姑奶奶，你可知道，最近镇上闹妖怪的事情？”
雨怜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喝了口茶，撇了撇嘴角：
“那还能不知道吗？上个月初八，曾掌柜他侄子晚上出去赌钱，就差点被怪物从后面扑倒，啃掉脑袋……啧啧啧，说起来，这种人脑子空空又喜欢赌钱吃酒，还不如叫妖怪啃掉他的脑袋。”
虚云却没意料到雨怜说出这种话来，与虚皎对视了一眼，又给雨怜倒满了茶，忙不迭问道：
“还有这种事？怎么之前没听曾掌柜和店小二提起过？雨怜好妹妹，你还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
雨怜两道又浓又密的眉头蹙了蹙，神经质地笑了笑，听起来倒像是哼了一声，两只黑眼珠发着光，像是看着地板上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这有什么好说的？那天……那天半夜里曾二叔又在算他的账，把算盘打得劈啪作响，说谁家的油价又涨了，谁欠了他的上好猪头肉几斤几两……我知道他侄子太阳落山就出去赌钱，一直要到把钱输光了才回来——也许一时半刻，也许要到明天早上……我们这里镇子小，半夜也没什么贼，曾二叔就给他留了门，木头门扇被风吹着，撞在门框上嘎吱嘎吱响……”
雨怜说着睁大了眼睛，仿佛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我躺在床上，不知道怎么的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我困得很，曾二叔白天叫我在厨房干了一天活儿，我劈柴洗碗，木头渣子和冷水浸得手指头疼……可是我想想，他侄子这两次赌输了钱，就趁醉到我房间里，黑灯瞎火地乱摸一气……你们不知道，那人一口烂牙，嘴里那股臭气喷在我脸上，恶心极了……一开始曾二叔还管着他侄子，让他别碰我，后来他侄子闹多了，连曾二叔也不管，还管我叫**，说我和我娘一样，只管勾搭男人……
“我翻来覆去，就再也睡不着。我想，阿娘在哪儿呢？阿娘说过三年就来接我，可是过了三年，又过了三年……有人说说，阿娘得了急病，早就死在了江南……有人说，阿娘上了京城，成了大官面前的当红舞娘，早就把穷乡僻壤的过去抛在了脑后……我不知道他们说的谁真谁假，可是我知道，她是我阿娘，她不会不要我……
“我想，我实在一时半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我要去找我娘……我溜下床，包了几件衣服，从厨房里拿了点干粮，打了个包袱，就想要趁夜上路。就算曾二叔明天早上发现了，我早就出了镇子到了十几里开外，他们知道去哪里寻我？……我想着就往外走，偷偷溜出了后门……
“那夜我记得清楚，六月初八，天仿佛要下雨，云格外的沉……我刚刚出门，月亮就隐到了云层后面，连路都几乎看不清……我刚转过街角，就听见有人嘴里哼着小曲，还不时骂骂咧咧，抱怨自己手气不好……我的脚就像被冻住了一样，当时一点都挪动不了——我认出了那个声音，就是掌柜的侄子，他一定是输光了钱，提早回来了……
“我害怕极了，我想，要是被他发现了我逃走，可不指定要对我做什么，连曾掌柜也不会来帮我……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脸上都是水，原来我不知不觉流了一脸的眼泪……
“我听见他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好像是站在墙角小解……我想，要是我现在偷偷溜回去，也许还不至于被发觉，只是曾二叔他发现厨房少了干粮，少不得又要毒打我一顿……我想要回头，却只觉得自己像根棍子一样杵在那儿，怎么都动不了……
“这时我听见他好像在对人说话，声音里不知为何充满了惊惧。我听他问：‘什么人？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我想，三更半夜的，他在对谁说话？莫非是遇到了债主？或者是遇到了贼？一想到这，我反而没那么害怕了，腿也软了，噗通一声跪倒在泥地里，拼命喘气。我又听他说：‘一个和尚，鬼鬼祟祟的，白天镇子上我可没见过你。你要干什么？大半夜的，找我讨斋饭不成？走开走开，真是晦气！’”
虚云听到“和尚”二字，轻轻咦了一声，朝虚皎看了一眼，后者摇了摇头，表示继续听雨怜说。雨怜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一般，一双小手紧紧握着茶杯，牙齿微微发颤：
“我想，哦，原来是个讨饭的外地和尚，不是债主和小偷。不知怎么的，我觉得有点失望，但更多的是害怕——因为我的两条腿一动也动不了……我坐在泥地里，拼命捂着嘴，想要不发出喘气声被他发现……却听他骂骂咧咧道：‘真他妈活见鬼——路遇贼秃，难怪要输！搞得老子现在一文铜钱也没有，连去找窑姐儿喝口花酒也不行。算了，还是回去找雨怜那小娘们耍一耍，这小娘们虽然每次闹得要死要活的，长得可是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