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怨(14)(1 / 2)
僧灵罗转头一看,却是虚皎缓缓从楼上下来。他此时借晨光仔细打量年轻僧人,见虚皎不过二十七八年纪,身材高挑,脸型容长,一双俊眉斜飞入鬓,虽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仿佛隐隐带笑——僧灵罗暗自思忖,难怪女侠聂宛眉出身名门,却对虚皎一见钟情,再三纠缠。
虚皎性甚好洁,一袭灰衫打理得干干净净,一串佛珠垂在颈间,不疾不徐走进厨房。僧灵罗见他举手抬足甚有气度,不禁点点头,心想,不愧是大孚灵鹫寺的戒律院首席,果然有大家风度。
厨房在院子另一边,中间隔着一堵矮墙。僧灵罗看不分明里面发生了什么,便走到矮墙下细细观瞧,见虚皎摸着地上那女孩子的两只散乱小辫,摇了摇头,柔声问:
“怎么样?疼不疼?”
那女孩子也不说话,低着头,摇了摇脑袋,几滴水珠从脸颊滑下来,溅落在地面上。虚皎叹了口气,看了看那小儿,又看了看掌柜曾老二,道:
“贫僧刚才在楼上听得分分明明,是这位小二哥调戏在先,你为何要怪这女孩子?”
那小二口气不服犹在强辩:
“调戏?我哪有调戏她?明明是她自己**贴过来,可怪不得我……”
掌柜曾老二大约也觉得这说法不能服人,吧嗒了几下水烟,悠悠道:
“都是自己家里人,说什么调不调戏?雨怜的娘我也认识,都是老熟人——她娘把她托付了给我,我自然要费心思照管。我也不是害她——我身后无子,眼前这侄子迟早要将这客栈继承了去;回头我让雨怜和我侄子成了亲,她就是老板娘,可不跟着她那个滥赌好酒的**娘要强?未婚小夫妻打打闹闹——算得上什么调戏?”
虚皎究竟是年轻,被掌柜的一番说辞给镇住,竟然找不出反驳的语句来,不由得心生迟疑。那女孩子听了,忙抱住虚皎的腿,抽抽搭搭道:
“我娘说了,一定会来接我的——我才不要嫁人,更不要嫁给这些坏人!”
曾老二骂了一句,揪着那女孩子的辫子就要往外拖,那女孩子抱住虚皎不放,立刻大哭了起来。虚皎被弄得手忙脚乱,别无他法,只得道:
“施主,既然雨怜姑娘不肯,也请你不要强人所难。这么办好不好?当初你用多少银两买下的雨怜姑娘,贫僧如今照样奉上,替雨怜赎身,如何?”
曾老二咬了咬水烟管,上下打量了一番虚皎,嘲笑道:
“和尚买姑娘,真是闻所未闻!”
虚皎一张薄面涨得通红,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那女孩子却乖觉,咬着嘴唇,抱着虚皎的腿苦苦哀求:
“当年我娘收了他十两银子——求求和尚哥哥买了我,我替你们洗衣做饭担水洒扫!”
虚皎左思右想甚是为难,终究抵不住那女孩子再三哀求,花二十两银子将她赎了下来。曾老二做了这等有赚无赔的买卖,自然喜笑颜开,对虚皎十分奉承。虚皎苦笑一声,摇摇头,牵着那女孩子出来,立在矮墙之下,轻声道:
“我毕竟是出家人,你这样跟着我也不是办法,不如我带你去找聂女侠。这位聂姐姐你昨天也见过的,为人爽直热心快肠,又是女孩子,会细心照顾人。让她陪你去找你娘,或者带你回千丈崖,可好?”
那女孩子起初只是一口咬定要跟着虚皎,无奈虚皎左右开解,见虚皎拿定了主意不肯收留自己,方才点了头。虚皎见那女孩子胳膊上两道红肿的鞭痕,脸颊上是倒地时候蹭的煤灰,便用袖子替她擦了擦,又替她理了理小辫,方才挽着她的手,朝聂宛眉房间去了。
僧灵罗站在矮墙后方看着他们,见那女孩子似有意无意,回头看了一眼。
眼神里,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狠戾。
“虚皎师弟,昨晚你曾说起过——”
早饭后,僧灵罗见虚皎的房间虚掩着,便顺手敲了敲,与那少年并肩推门而入。他正想问虚皎关于阿修罗现世之说,却见虚云侍立在桌旁,双目紧闭,仿佛正在诵念着什么。虚皎蹲在地上,用手指蘸着朱砂,在地板上画了一个圈,又捏了一把硫黄似的粉末洒在其中。他见僧灵罗进门,不禁用手背擦了擦脸,仿佛有点尴尬。
僧灵罗大奇,他自诩便览群书见识渊博,却不曾见过这等阵法。虚皎在圆圈中心画下一个卍字符,拍拍手起身,揉了揉左脸,解释道:
“此乃道家三尸封魂阵,本非我佛门手法。此阵法可封人三尸,令人意识全无,乖乖束手就缚——若是换了与平常人交手,须用不到这般偏门的邪法,可是那虚执法力高强,又与我们多次交手,十分狡诈,若不使出这等阵法,必然无法将他擒拿。”
那少年跟在僧灵罗身后,与他咬着耳朵悄悄问:
“大和尚,什么是三尸?”
僧灵罗知那少年灵力虽高,于道家法门上,却所知甚少,便开口解释:
“三尸为道家的三位神主。道门认为,人体上中下三个丹田之中,各有一条尸虫,为三位神主所司——一名青姑,一名白姑,一名血姑。若修炼得宜,三尸得驱,便可得道成仙;若走火入魔,三尸入脑,便身体朽坏,情志疯癫。虚皎师弟,我说得可对?”
虚皎点点头,伸手做了一个“请”,示意僧灵罗坐下,自己却端起茶碗,啜了一口,连带着舌尖血朝地面的阵法喷出。虚云念完最后一句经文,缓缓睁开眼睛,朝虚皎一笑。
那少年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低头看看自己小腹,又伸手探了探自己脑门,嘁了一声:
“三尸?说得也太玄了,真的有什么三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