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怨（6）（1 / 2）

僧灵罗心念如电转，暗道不妙，从锁妖囊中摸出几枚镇魂针，就朝那怪手打去。他随即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李云奇，扔给那狐狸——化蛇水性奇佳，又有迦楼罗在侧，自然能护得二人周全。僧灵罗见月中香站立不稳，在屏风上撞得一个趔趄，正要上前救扶，却不想那怪手从船底大洞里缩了回去，竟又伸出一条数尺宽的巨型鱼尾，连带着无数江水，在船舱中胡乱一扫。

僧灵罗虽有避水诀与明真诀加持，却无奈舱室狭小，躲避不开，堪堪被那巨尾扫中，身体飞了出去。他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只觉得脚下一空，双手在面前胡乱抓了几下，也不知眼前一片黑暗的究竟是船舱还是江水。僧灵罗知道自己此刻在江中，足下无可依托，虽救人心切，却慌乱不得。他心中默念六字大明咒，摒弃杂念，胸中一片空明。恰巧他左手在水中一伸，触到一块巨大的木板，仿佛是船只的龙骨，便抓住那块木板，指尖灌注真气，足下在水浪中轻轻一点。

果然那木板随之翻动，将僧灵罗带出水面。他眼前视野立刻一清，将那木板又用力一掀，掀得船板几乎是竖直地插在水中，他的身体轻轻一腾，便落在那船板最高处的边缘。但见此刻江面如血染一般，漂着无数碎裂了的家具和船木，又有许多被撕碎了的断臂残肢夹杂其间，却独不见那少年与李云奇踪迹。

僧灵罗心中一动，忙开口唤道：

“云奇！阿九？”

却见几步开外的水面上，荡开了几缕波纹，随着咕噜咕噜冒出许多气泡，接着僧灵罗足下的船板猛地一晃，几乎把僧灵罗给震下去。只见一条一人多高的巨型怪鱼冲出水面，两条胡须如长鞭一般，摇头摆尾地朝僧灵罗扑了过来。

僧灵罗微微侧开身子避开，那巨型怪鱼便扑了个空，“噗通”一声又落回水中，溅起的血水纷纷溅落在僧灵罗的缁衣下摆之上。僧灵罗提着一口胸中真气，足尖轻轻点在那木板之上，任凭波涛不断拍打冲刷，身形如莲花摇摇不坠。他摘下颈中伏妖圈，抖做一条长鞭，在空中“唰”地抽开，见那鱼怪又朝自己扑了过来，便一鞭朝那怪物抽去。

那鱼怪猛地张开大口，露出一嘴锋利的白牙，竟咬住僧灵罗手中长鞭尖稍不放，差一点将僧灵罗拖入水里。僧灵罗口中诵念金刚持明咒，一口真气提至七成，任凭足下木板摇晃起伏，只是拖着那怪鱼不放。相持了几乎半柱香的功夫，他却听水里响起一阵呼救声，原来是几个被江浪拍晕的船工抱着木板浮上水面，方才悠悠醒转。僧灵罗怕那怪鱼再次伤人，便朝水里一跃，干脆骑在那怪鱼身上，手中长索如铰链一般缠在那怪鱼头部，任凭那怪鱼一猛子扎下，将自己带入江水深处。

僧灵罗自恃有明真诀和避水诀护体，也不怕那怪鱼一味下沉。他却觉得周围景色越来越暗，渐渐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哗哗水声在耳畔不断流转。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那怪鱼下沉之势有所减缓，知道那怪鱼力气已竭，便将手中绞索收紧，口中金刚持明咒念诵愈加急切。

“明王！明王！”

一片混沌的无边黑暗中，不知哪里传出来呼唤的声音，震得僧灵罗耳中嗡嗡作响。除此之外，四周寂静得出奇，连水流的声音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僧灵罗心中一动。

一缕灵力点燃的幽火在掌心燃起。

火焰散发出金色的光，投射在周遭不住变幻的水流里。他这才发现，这并不像是江水的最深处，反倒像是到了别的什么境域。幽绿色的水流里浮着无数巨大的球体，有的不过数尺，有的则有数丈大小。僧灵罗觉得身下的怪鱼渐渐乖觉了些，仿佛被自己的心意所驱使一般，朝那些球体游去。

那些球体呈现半透明的色泽，即使在极幽暗的江水里，仍可以看见里面包含着什么东西。僧灵罗手中一抖，数十枚镇魂针便划出许多金色长弧，钉在其中一个球体的表面，将它点燃如同孔明灯一般。只见那球体的外表浮着千丝万缕，仿佛是什么半透明的水藻。球体里面浮着一个巨大的佛头，光是鼻子就足足有一人多高。僧灵罗怔怔地看着那佛头，仿佛看着什么不属于人间的东西。

那种无可匹敌的壮阔感。

僧灵罗心想，不，那是恐惧。

“明王！明王！”

仿佛什么人，在用几乎不可识别的话语呼喊着。

那绿色球体表面的藻类漾开一缕缕柔丝，如同无数美人的手指。僧灵罗不知不觉凑了上去，想要仔细观瞧。那些水藻迅速攀附上他的手背，却因着避水诀的缘故，不断地摆动着，仿佛珠帘被微风掀起。僧灵罗轻轻拨开了一道缝隙。

是谁，伸出修长的玉指，在瑶琴上拨出动人的乐曲。

炎炎夏日，绿柳长荫。紫衣少年郎缓缓回眸，眼中似有无数流波浮动。陛下，瑶妃让臣劝劝您，国事虽重，也要保重身体。不如阅完了这些奏折，九郎陪您去骑马？

雨骤风狂，江雁凄厉。简陋的木桌上温着一壶酒，少年郎随意地挽着头发，正阅着一卷书册，忽地抬起头，面上神色又喜又惊。陛下，江南与京城相隔千里，督工沿江堤防本是九郎分内之职——您又何必冒险亲身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