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怨（1）（1 / 2）

阳光下的多情七宝海，泛出翡绿色的晶莹泡沫，闻起来浮着一股淡淡的咸腥味。天空里几只白色的巨鸟在空中盘旋，却只是居高不下，不敢靠近。

几条小鱼试探性地跃出水面，尾巴上的水珠在空中扬起一个圈。仿佛是意识到了巨鸟的迟疑，越来越多的小鱼在水面跳跃和嬉戏。

天空中传来数声长啸。一只巨鸟从空中俯冲而下，却到了靠近水面的地方，又仰天长鸣，猛然生生转头向高空飞去。

忽然，平静的水面扬起数丈高的浪涛，在银色的浪花之下，一张巨大、生着利齿的嘴张开，竟然将那些小鱼半数吞入腹里。那张嘴的后面是一个巨大的黑色脑袋，紧接着是一条黑色扭曲的身体，竟然是一条黑蛟。那只黑蛟嘴巴半闭，鼻孔里喷出一束水花，尾巴在波浪中一挑，便将浪涛又顶起数丈高。

却见翻腾的海浪之中，又冒出一个金色的巨大影子，冲到那黑蛟面前，将剩下的小鱼一口吞下。那黑蛟似乎颇为恼怒，剧烈地晃动着自己巨大的脑袋，张嘴就朝那金色的身影咬去。金色影子不甘示弱，反咬一口，与那黑蛟追逐起来——倒也不是狠命搏杀，一金一黑如影随形，在海面上追逐了半晌，竟宛如多年老友一般，半是打架，半是嬉闹。

蓦地，海水波浪朝两边分开，形成两道数十丈高的陡壁。一只伤痕累累的黑色手臂从水底伸了出来，接着，两个极丑极怪的脑袋爬出水底。

更奇怪的是，这两个脑袋，竟然共用同一个身躯。

那怪物从海底爬上水面，数十丈高的浪花在他身后高高扬起维持不落，犹如帝王的御帐銮仪。方才在海面上追逐了几圈的金龙与黑蛟早已游回，如两条乖巧的小鱼，分别凑到那怪物的左右两手之前。那怪物如同抚摸爱宠一般，轻轻触了触金龙与黑蛟的头颅：

“沙羯罗，魔呼罗迦，别闹了。”

那金龙朝空中轻轻喷了口气，身上鳞甲唰地一抖，沥净了周身水滴，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金光。那黑蛟哼哼唧唧，跟在那怪物身后游了一会儿，脸上几根触须不满地晃来晃去。那怪物回头，见黑蛟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不由得失笑，伸手轻轻摸了摸那黑蛟的大脑袋，随即回头看着不远处的陆地。虽然隔着海浪，他们却仍能清晰看见，那陆地上是洁白细软的绵沙，鲜花茂木流水淙淙，宛如逍遥仙境。

那怪物双足踏上绵绵沙滩，心中不禁一喜。他耳边仿佛响起了一个清若金铃的声音：

“取小铁围山之铜，采大铁围山之锡，折七重金山之金，入十八层地狱，撷混沌初开之火，锻造七七四十九日，方成我修罗族圣物雨霖铃……”

雨霖铃……雨霖铃……

那怪物心中默念着这个字眼，只觉得满身的疲惫一扫而空，精神一振。他吩咐金龙与黑蛟道：

“沙羯罗，魔呼罗迦，持鬘天为天族禁区，为非等闲天龙八部可以涉足之地。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金龙与黑蛟伏下头，像两条小蛇一样盘在沙滩上，乖乖听命。

哥，你可愿意为我，去持鬘天·欲爱林，采优昙婆罗之华？

阿玉，你要优昙婆罗之华做什么？

哥，我要用它来填充雨霖铃，这样，帝释天与我的姻缘便可以得到祝福，我们便会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他曾上小铁围山取铁，与山上的恶猿搏斗三日三夜，最终捅瞎了猿王的一只眼睛。

他曾上大铁围山采锡，却失足落入布满石刺的地洞里，靠岩洞上凝聚的水汽为生，沙羯罗发现他时，他已奄奄一息。

他曾入七重金山炼金，吸九天彩云为露，劈百年青松为柴，取百尺石笋为料，炼出堪堪一捧黄金。

他曾下十八层地狱采混沌初开之火，任凭夜叉用沸腾的铁水灌溉头顶，万年恶鬼扑上他的大腿，啃他的皮。

阿玉，你爱的那个人，会不会如我一般，拼尽全力对你？

僧灵罗昏昏沉沉将醒未醒，只觉得胫骨上有什么东西在硌来硌去。他勉强抬起头，睁开眼一看，只见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正搭在自己腿上，几根长长的硬胡子支棱着，一个黑不溜丢的鼻头拱来拱去，隐约露出一星白色的尖牙。

僧灵罗微微一笑，又迷迷糊糊仰面倒了下去，一只手将那狐狸提溜到胸口。那畜生亦半梦半醒，不知梦见了什么，咬着袈裟的前襟“呜呜呜”发了一阵子狠，又用湿漉漉的小鼻子拱了拱僧灵罗的手，衔住他的一根手指，先是用温润的舌头卷住舔了舔，接着小心翼翼地开始磨牙。

僧灵罗用拇指挠了挠那狐狸下巴，闭着眼睛，懒洋洋道：

“阿九，什么时辰了？这一觉可睡得真长，我们到客栈楼下，去吃早饭吧。”

这话一出口，僧灵罗脑子里一个激灵，从硬邦邦的石头上弹起来，差点把那狐狸扔下悬崖。他小心地展开两条腿，震惊地呆坐着，看着面前巨大的山谷，如浓汁一般缓缓流动的云雾，和远处绵延的碧色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