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龙窟寺（34）（1 / 2）

“那最后呢？”

温自白的声音变得很轻，皱着眉头，像是在藏经阁里翻阅一卷错谬百出的伪经。僧灵罗看着他，虽然不是很明白师尊为什么要问这些，却坚定地相信着，师尊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师尊永远知道一切事情。

那人头上的冷汗簌簌直下，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道长，你难道不明白吗？谁都可以不明白，你怎么会不明白呢？”

僧灵罗看着那人，听他一直称呼温自白为“道长”，知他神志错乱，已分不清现实和想象。那人究竟是在和谁说话？他在称呼谁为道长？

“道长，你怎么还在这集市上呢？卖菜的阿姑已经不在了——这年头饭都吃不上，连棵野草都会被人拔了放在嘴里嚼，哪里还有人会卖菜？卖画的摊子东西散了一地——一开始还有人贪点小便宜来抢，最后连抢的人都没有，因为几卷书画也换不来口粮。你看，街市空荡荡的，地上厚厚的灰尘，以及不知哪里飘来的，厚厚的脱落的头发。

“道长，你有没有听说过，人饿到极处，最先开始掉的就是头发。有人说，那是新坟盖不住人，脑袋露了出来，被野狗一刨，烂掉的头皮被雨冲没了，就只剩满地到处飘拂的头发。”

温自白只是看着那人，轻轻问：

“然后呢？镇子上还剩多少人？”

那人转了转眼睛，不知究竟是看着温自白，还是幻象中他所看到的人：

“道长，你看，这镇子上多空旷？他们都不见了，就剩那只猫跟着我，整天走来走去。”

他叹了一口气：

“唉，阿囡最爱这只猫。”

温自白问：

“镇子上的人都死了，你们再也没有东西可以吃……那你的阿囡呢？你的母亲呢？你的妻子呢？”

那人睁大了眼睛，眼白浑浊得发黄，仿佛有什么黑色细细的东西正在里面爬来爬去。他的身体在抖，仿佛正在谈论什么不愿意想起的记忆：

“阿囡？阿囡去了哪里？你这只蠢猫，我不是叫你看着阿囡吗？”

他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甚至分出一只枯骨般的手来挠了挠头：

“阿囡呢？也对，阿囡去了哪里？这孩子真调皮，我叫她，她总是不应。”

那人试探性地叫了几声：

“阿囡~阿囡！”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陷入梦呓似的低语：

“那只猫——那只猫总是阴魂不散……我不明白，它跟我一样都没吃东西，却仿佛总是不饿，总是在我眼皮底下晃来晃去……我实在饿得狠了，就挖了点观音土，放在火里烤熟……那猫就蹲在土坡上，就这么看着我……”

“看着你？”

“是的，看着我——就好像，就好像——”

那人朝空中挥了挥手，仿佛正对着脑海中的猫招手令它靠近：

“来，你过来——这里有好吃的——阿囡你走开，这不过是只猫，这年头人都养不活，你还要喂猫？不行，今天我非宰了它不可——你这贼猫，我看你躲，平日有阿囡护着你，今日若不是为了你这二两肉——蠢猫，我看你怎么躲，你还给我躲，我今天非要砍死你——阿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