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龙窟寺(32)(1 / 2)
这两句话,句句如匕首锋锐一般,搠进僧灵罗胸中来。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喃喃自语,为何天下人皆可以,独我不可以?为何天下人皆可动情,独我不行?
心念电转之间,僧灵罗只觉得温自白的掌风扑面而至,他竟无丝毫避让之意,闭了双眼,就要生生受了这一掌。却不料温自白的掌风堪堪从他鬓间擦过,竟朝他身后的少年击去。僧灵罗吃了一惊,就要回救,却见那少年喷了一口血,身子轻轻扬扬朝后飘去。
僧灵罗心中一片茫然,脑子里无数遍对自己重复:师尊为何要对阿九痛下杀手?为何师尊对阿九如此痛恨,宁可要破了杀戒不可?他只是凭本能抓住温自白的手臂,将灵力贯彻指尖,压制住温自白的动作。
却不想温自白回过头来,怒视着僧灵罗,一掌抬起,就要朝他头顶打落。僧灵罗不禁苦笑,轻轻阖上双目,一手仍然拽着温自白的袍袖不放,只待受了这一掌。却不料等了须臾,温自白并无动作,僧灵罗略带诧异地睁开眼睛。
温自白此刻离他不过一尺来远的距离,僧灵罗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气味——并不是汗渍、雨露或者血腥的气味,而是一股臭味,像是什么东西正在逐渐腐烂的臭味。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朝夕相处将近三十年的师尊,其实个子比自己倒矮了一截。
不对,师尊一向在自己心中高大非凡,威如天神,怎么会比自己还矮了呢?
“灵罗,你去烧一壶水来。这人久病成疫,又因饥荒食了观音土,阻塞**,水米不进,命不久矣。”
彼时温自白正是盛年,须发尤黑,翩翩俊美犹如古画中人,纵然袖子上满是血液污浊,亦不损容颜半分。僧灵罗应了一声,就要蹿出去,被温自白厉声喝住,灰溜溜站在师父面前。
温自白皱了皱眉,上下打量僧灵罗一眼,摇了摇头:
“跑这么急做什么?跟猴子似的。师父教了你多少次?‘君子不重则不威’,若胸怀坦荡,荒野暴雨亦可徐行——你如此颠三倒四毫无正形,哪里有半分我逍遥灵寺的样子?”
僧灵罗唯唯诺诺,并拢足跟,挠了挠头上新剃的青皮。温自白叹了一口气,用下巴示意年轻僧人青衫上的泥渍,看他一丝不苟整顿了形容,方才点点头:
“去吧。”
一盆烧得热气腾腾的水端了上来。僧灵罗看着师尊挽了袖子,将一双肉掌浸入尚在冒着滚滚热气的桶里,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跪了下去:
“师父,这水烫得很——灵罗不好,灵罗再去取凉的水来——”
岂料温自白神色如常,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
“不妨。”
怎么会不妨呢?年轻僧人跪在师尊面前,嘟着嘴看着一双被烫得皮肉通红的手臂——即使有灵力支撑,也不可能抵御寻常血肉皮开肉绽的痛意。
温自白看出他内心挣扎,只是甩去指尖多余的水滴,淡淡道:
“疫病多为邪气所生,冷水为阴,若用阴气重的冷水洗浴,则进一步滋生邪气,反倒害人性命了。冷水经阳火所沸,可与邪气相抗——若加了冷水,阴阳相抵,则又失了阳火的功效。师父有灵力护持,不会如寻常人被烫伤,不妨事。”
僧灵罗闻言喏喏,将沸煮过的毛巾递过去,给温自白拭干了手。他又遵从师命,将木板上横卧的那人长衫掀开——一股强烈的恶臭扑鼻,却既非汗渍、又非雨水、也不是血腥的气味。僧灵罗噘着嘴看向俊美如画中人的师父,师父却言辞冷冷,扬了扬下巴:
“将他的裤子脱下来。”
那人食了观音土,四肢虽然削瘦如柴,腹腔却如九月怀胎般高高隆起,仿佛正怀着一个怪异的婴儿。僧灵罗常年长在深山,从未见人体如此丑态,瞠目咂舌,连连摇头。温自白却仿佛司空见惯,冷冷吩咐:
“将他的一条腿抬起来。”
那人虽然水米不进药石无灵,却不知怎的,挣扎得厉害,满是黄牙的口中尤在喃喃:
“不可如此,不可如此,身体发肤取之父母,怎可如此任人亵观,有辱斯文啊!”
温自白冷笑一声,对僧灵罗道:
“瞧瞧看,世间之人,即使是识书断字的秀才,也多半愚昧蠢陋如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过是酸臭文人自欺欺人的屁话罢了——若是真舍得丢下这副皮囊去死,哪里会吃这么多观音土?”
无奈那人挣扎得厉害,令僧灵罗左右为难。温自白冷冷一笑,吩咐徒弟:
“去,扇他五十个耳光,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僧灵罗不敢不依。那人虽气息奄奄,被扇到第二十个耳光时,却已清醒了过来。僧灵罗咬咬牙,一口气扇足五十个耳光,扇得那人一副枯槁的面皮涨得通红。温自白背着双手悠悠然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