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龙窟寺（28）（1 / 2）

不是的，不是的。

僧灵罗转过身去，将少年紧紧搂在怀里，噙住他的一对朱唇。那少年亦用一对纤长玉臂勾住他的脖颈，伸出柔软的小舌，与僧灵罗密切回应。两人交缠了许久，僧灵罗睁开眼睛，见少年一双温柔湿润的黑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千百种滋味涌上心头，耳膜之中，师门教诲与青灵子的劝诫回荡不绝。

僧灵罗，你生在我逍遥灵寺门下，自当绝情弃欲、一心以修佛为念。

小罗儿，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人生情之一字难得，你又何必辜负呢？

僧灵罗，天下妖魔辈出，人心惑乱，正是生民倒悬之时，你怎忍为一己之私，而置天下生灵之困苦于不顾？

小罗儿，茫茫红尘，你怎忍负那一人心？你怎可负那一人心？

僧灵罗将脸颊贴在那少年柔软修长的玉颈之侧，只觉得那娇嫩肌肤之下，血脉有力地汩汩跳动。一时之间，他忽然感觉到了许多从未感觉到的情绪，又是痛悔、又是委屈、又是心痛难忍，各种情绪交织，涌到鼻子里来。

原来红尘种种爱恨痴缠，都可以化作酸甜苦辣滋味。

僧灵罗只觉得那少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自己，轻声道：

“大和尚，你怎么了？变成小狗，爱哭鼻子啦？”

僧灵罗被他逗得微微一笑，那种沉重心绪在胸中挥之不去，便又将那少年搂得更紧一些，低声道：

“我后悔得很。阿九，你说若我不曾下山，师兄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那少年一怔，亦微微苦笑：

“大和尚，你问我，我也想问——若我当年不曾盗取这只金铃，我的家人是不是就不会死？”

那少年转开身子，与僧灵罗并肩坐着，伸出雪白的足腕在空中轻轻摇晃着，足腕上那只金铃，在日光中晶莹剔透光华流转，发出轻微的吟哦声。

是啊，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可以重新做一次选择，多好？

如果端木明可以选择人生重来，是不是就会选择崔九郎，而不会让这段感情无处可托，最终心心念念的，不过一只金铃？

如果桃依依当年选择与月中香私奔，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后日的惨剧，与爱人十年辗转之恨？

那穆茂陵呢？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还会不会在江边渡口，接过道人赠予的奇诡卷轴？如果他不曾怀有对状元之名的虚妄渴盼，是否可以与妻子爱儿和和睦睦，一生平安？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花落梅又是否还会选择与杜寒江殉情，而子夜歌是否仍然会执着地回到清平城，寻访他眼中的仇人？

过去数个月发生的事情，在僧灵罗脑海之中一一演历。他与少年同时回过头看着彼此，脱口而出：

“如果我不曾听师命下山——”

“如果人生可以重头来过——”

他们没有把话说完，却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彼此的安慰之意。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该犯的错误还是会犯。人生之所以有种种痛苦烦恼，就是因为人性之中的执着和贪婪。执着带来怨憎、悔恨、纠缠与痛苦。

只是，若你尝过与那一人，此生不渝、执著不悔的滋味呢？

又真的需要超脱彼岸，脱离苦海吗？

“阿九，我——”

僧灵罗不知怎的，仿佛听见海浪轻轻拍打着白沙，仿佛置身于郁郁葱葱、流水淙淙的芬芳仙境之中。他轻轻抚摸着少年丰润的脸颊，轻轻道：

“即使天地倒悬、日月西升，灵罗与你此生不——”

僧灵罗想说“此生不负”，那少年却仿佛心意转动比他更快，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他嘴唇上，阻止他说出最后一个字。那少年轻轻笑道：

“大和尚，阿九懂你的心意。阿九不要你发这等的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