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1 / 2）

肖茉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祖国了。

多年以后再次踏足这个熟悉的城市，肖茉几乎已经认不出来这些钢筋水泥的森林了，早已不是昔日她拼命逃离的时候的模样。

就像是最最俗套的故事，她爱上的人抛弃了她，抛弃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娶了别人，于是她一个人拿了学生签证远走他乡。

不是没有想过要把孩子打掉，只是想到肚子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想到这个孩子与自己血脉相连……就于心不忍……

肖茉在路边招了出租车，报了那个人家祖宅的地址，她的声音无比涩然，又有些惶恐，她在害怕那个地址早已不复存在。

但是还好，司机一踩油门，快速向前。

看着窗外一重一重掠过去的景，原来不过十八年的光景，便真如沧海桑田一般恍如隔世，肖茉把头靠在车窗上，静静地回想着。

小宇刚出生的时候看起来和健康的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粉粉嫩嫩的嘴唇，藕节一样胖嘟嘟的手臂，而且特别乖，也不哭，只是睁着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看着自己。

是什么时候发现了他的异常的？三个月还是四个月的时候？那时候他的嘴唇开始渐渐变蓝，喝奶的时候会因为用力而晕厥过去，于是她将他抱去了医院，医生说，这孩子只有一半的心脏，心脏随时都会停止跳动，按照当时医疗技术没有办法做手术，甚至没有办法活过一岁，他们所能做的，只是尽量维持他的生存质量，他们甚至连尽量延长他的生命都无法做到。

可是奇迹一直在发生着，她的小宇活过了一岁，活过了三岁，活过了十岁，活过了十五岁……

医学一直都在进步，虽然现在还没有治疗这种先天性心脏病的方法，但是未来总归会有的。

只有活着，才能看到希望，无论这个希望是多么的渺茫。

可是为了活着，要吃那样多的苦，有时候肖茉也会去想，如果……如果当初她没有生下他，是不是，她的小宇就不必活得那样痛苦，就不会连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都无法做到？

而且随着肖宇越来越大，她就越来越害怕见到他，因为……他生得越来越像那个人……正好那时候她的生意越来越好，她就干脆雇了人去照顾肖宇，自己躲得远远的，再也不敢去看和那个人相似的面庞……特别是，那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

现在想起来，她应该多陪陪肖宇的。

这些年，自己过得并不开心，她的小宇呢？她的小宇又有几时是真正开心过的？所以，遇上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就不顾一切地爱上他了，也不管年龄，也不管性别，心甘情愿地为爱的人奉献一切。

这一点，和她的性格真是一模一样呢。

老实说，刚刚找到肖宇的时候，在他的床边听着昏迷的他含含糊糊地一遍一遍地喊着“宽宽”这个名字的时候，医生告诉她小宇的身下有撕裂伤口的时候，她恨不得要将叶宽给杀掉，他们发生了关系，是他加速消耗了她的孩子的生命……可是当她见到叶宽的时候，立即就原谅了他。

肖宇比她幸运得多，他遇上了一个真正爱他宠他，给他苍白的人生带来了色彩的人，于是这个倔强的孩子把自己能给的一切全都给了他，包括爱情，包括身体，包括生命，竭尽全力一步步地踏在刀刃上同他一起走向所以为的幸福，也不管生命的沙漏流逝的速度越来越快……

“到了。”司机说。

肖茉回过神来，付清车款，站在熟悉的大门前，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按了门铃。

开门的是叶之帆。

两个人都愣了许久，最后还是叶之帆开了口：“外面冷，进来吧，我泡杯茶给你喝。”

叶之帆为她斟了茶，又为自己斟了一杯，坐到沙发上缓缓道来：“……十年前，他生意失败，将祖宅卖给了我。”

肖茉急急问道：“那他现在人在哪儿？”

“不知道，当初他携巨资出走，有人说他逃去了日本，也有人说他逃去了东南亚，大概已经改名换姓了。”

肖茉怔怔地放下了茶杯，勉强笑了一下：“多谢。”

“肖女士——你……接下来预备怎么做？”叶之帆问她，“要……找他吗？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不找了，我该回去陪小宇走完最后这一程了……医生说，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如果不马上赶回去的话……也许就来不及了。”肖茉擦去眼泪，“……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