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 / 2）

方瑜一身素白来到关押方余姚的牢房时，方余姚正躺在脏兮兮的稻草中，听见动静后又翻身坐了起来，但见是方瑜，他觉得无趣，又躺了回去。

方余姚头发上沾染了些许污泥，凌乱不堪地垂落在眼角眉梢和耳畔，脸上也碰了一点黑灰，再穿上那身脏兮兮的囚衣，更显得狼狈不堪。

但方余姚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些，他笑看着方瑜，开口本想唤“三弟”，忽然间又强行改了口，“陛下怎么有闲情雅致来这种肮脏的地方？”

方瑜听出了他话里的阴阳怪气，自然不会轻易被他激怒，只是叹了口气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方余姚却异常爽朗道：“问吧问吧，关于造反一事还是同党？放心，我全招了！”

方瑜道：“那天你跟父皇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他一定要废了你这个太子？”

方余姚一怔，疯疯癫癫地笑了笑，道：“这个啊？那你还记得父皇当年为何要罚你去边境磨练么？”

方瑜道：“我那天看过史书记载，知道母后是因他而死以后，跟他大吵了一架。”

方余姚忽然笑了，“史书只记载了大概，但母妃告诉过我全过程。”

“当年父皇的部下拥护他逼宫造反，杀死了亲哥哥得以上位后，那些部下自然成了大功之臣——古往今来都是这样，只要是大功之臣，就免不了有人功高盖主，更免不了会有‘以联姻来巩固其地位’的念头。这其中就有个臣子，他本是一国之相，势力盘根错节，却还不满足，他还想把女儿也送进宫里。如他所愿，他的女儿非常漂亮，很快俘获了圣心，还被册封为贵妃，父皇自然而然很快就忘了他的发妻。”

方瑜不太想听老皇帝那些风流史，便不耐烦道：“说重点。”

方余姚又笑道：“急什么？难道是方晏死了，急需发丧？”

方瑜哼道：“你信不信？”

方余姚道：“信。不过，看你生气我就高兴了。”

方瑜冷笑一声。

方余姚继续道：“父皇那时候很宠贵妃的，自然连带着很宠爱贵妃的孩子。可惜贵妃善妒又不聪明，仗着父皇的宠爱做了不少蠢事，什么肃清后宫，扇了御史家女儿巴掌，什么没做过？但父皇一次也没跟她计较过——哪怕皇后的死，他也只是质问了贵妃一次而已。”

“皇后死了以后，贵妃更加肆无忌惮地挑战父皇的底线，后来听说父皇在朝中提出要立你为太子，就想方设法要杀了你，说起来方晏运气也是够好，每次都恰好在你身边，又每次都能识破贵妃的计谋，让你躲过一劫又一劫。”

“父皇发现这件事后，并没有说什么，碍于贵妃背后的势力，他已经隐忍了十几年，又怎么会甘心放弃？但他还是很担心你这个唯一放在心底的孩子，就找了个护卫在你身边保护你和方晏——对了，那册史书是不是那个护卫故意给你的？不得不说，父皇还真是了解你的脾性，竟然知道你看了以后，会跟他吵架。”

“你去边境后没几年，贵妃就被父皇打入了冷宫，那时候我才发现贵妃背后的势力已经被逐步瓦解了——我才恍然大悟这十几年的宠爱都是假象。想来，父皇之所以宠爱母妃和我，冷落皇后和你，甚至皇后死的时候都没在，无形中也营造了荒淫的假象令贵妃党羽放松警惕。”

方余姚自嘲地笑了一声，又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他对付完母妃，下一个就会是我了。可我一直谨慎小心，没让自己出什么差错，他也找不到借口废了我。我以为只要再忍几年就够了，只要他这几年没借口动我就好了，可我终究太天真了。”

“有一天，父皇突然重病不起了，还把我拉到他床前。当巫觋跟我说，父皇的病需要嗣王的心头血将养时，我就感到不安了。”

“果然，父皇安慰我说，他舍不得我替他送命，说他先暂时废了我这个太子，等你不在了，再恢复我的太子身份。”

他说着又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得肚子疼了，才无奈道：“我明明知道……明知道那是他想废了我的借口。我还是答应了。哈哈，我不答应能怎么办？！不答应正好给他足够的理由，名正言顺地废了我这个太子！”

“可我又怎会甘之如饴？从小被他宠爱到大，我恃宠而骄的毛病改了不了了！我心里就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我凭什么要让出去，凭什么？！我才长子，你算什么东西？！”

方瑜皱眉道：“所以你就想抢了虎符造反？”

方余姚冷笑道：“那要不然你以为呢？我不这样我这一辈子就算完了啊！命再不好，被父皇随便找个理由杀了，那我岂不是冤死了？！我若这么做了，还尚有一线生机，换了你，你难道还要委屈求全，搭上性命也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