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2）
程世清一直没做声，这会儿才缓缓开口劝道：“爸，您别生气，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再闹下去对大哥的家庭和仕途都没有好处，不如就把那孩子在您这里养着，我们家也不缺他一口饭，这样大嫂也没话说，您也有人陪着，家里也热闹。”
老爷子不说话，程世清和大哥使眼色，程世柏便让亲卫把孩子带过来，原来刚刚孩子一直待在车里，没敢带下来。
是个男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眼睛滴溜溜地，他还太小不知事，让叫人就叫人，不知道害怕，嗓门很大，叫道：“爷爷！”
任谁也没有办法和这样的孩子生气，尤其是程老爷子这种偏心孙子的长辈，他虽然还是不作声，但态度明显软下去了，贺年连忙把孩子抱起来，让他坐在老爷子腿上，小孩子也不怕生，趴在老爷子怀里玩他的胡子，一会儿往后一仰，差点摔倒，老爷子连忙伸手揽着他，他还笑眯眯地冲老爷子乐。
老爷子于是没有办法强硬下去了，却还故意绷着脸：“叫什么名字？监护权呢？”
程世柏明显松了口气，他和老爷子关系僵了这么久，说话自然没有小弟管用，他感激地看了眼程世清，连忙回答：“还没上户口，说一直叫的小名儿，还没起大名。家里都是老人，把孩子抚养权委托给我了。”
老爷子捏着小孩儿白藕段似的胳膊，开口道：“我可以帮你养，你媳妇儿那边我帮你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从此以后把你的心收一收，好好过日子，她跟着你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程世柏只能点头。
这件事便这么定下来了，程世柏军中事务繁忙，只请了几天假，还得回去哄老婆，晚饭也没吃就告辞了，程世清留下来陪他们用饭，大家给小豆丁取名字，七嘴八舌地，最后老爷子拍板用了贺年取得名字，程晨，象征太阳升起，辞旧迎新，预备过几天去给程晨上户口，小程晨高兴地喷出一个鼻涕泡，把老爷子逗的哈哈笑，一时想到他双亲都没了，又觉得他可怜。
程晨好像很喜欢贺年，一直伸手要贺年抱，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抱，要抱。”贺年忙不迭把这个小胖墩抱在怀里，他手法不熟练，胳膊酸，支撑不住，程世清笑着把孩子抱过去送到老爷子怀里，小程晨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明白刚刚明明是个漂亮的小哥哥抱着，怎么一瞬间又变成了一个老头子。
贺年要留在老宅，程世清便也没有回去，晚饭后小程晨突然闹了起来，好像想起父母了，老爷子抱着又哄又疼，还是直着嗓子一直哭，嗓子都哭哑了，最后还是贺年把他抱在怀里，小程晨才止住了，躺在他怀里抽泣，最后累了，含着手指头睡着了，老爷子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小脸蛋，叹着气：“唉，也是可怜见的，这么小的孩子。”
贺年连忙夸他：“爷爷真是菩萨心肠，好心有好报呢。”
老爷子假装瞪了他一眼，又默默嘟囔：“都是欠她的，得还啊。”
把小程晨交给何妈，大家各自安寝，程世清帮贺年捏了会儿胳膊，贺年翻身看着程世清问道：“爸爸，今天大伯和爷爷说的什么啊，为什么又说欠那个阿姨的呢？”
程世清一开始不说，贺年便猫在他身上闹，差点把程世清拱出火，程世清连忙推开他，离远了些喘着气说：“好好好，别闹了，还要不要听了。”
“你大伯年轻的时候交了一个女朋友，但是家世不太好，老爷子不同意，你大伯那时候军校毕业，意气风发，帅得很，”程世清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就和我差不多帅吧，被大嫂看中了，非要嫁给他，那时候那姑娘已经怀孕了，找到老爷子这里，不知道怎么回去之后就流产了，我大哥找过去，人姑娘不见他，只留下信说和程家没关系，是她觉得累了，大哥很是伤心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听从了安排娶了现在的嫂子。”
“那么你和我妈呢？”贺年冷不丁问道。
房间里没有开灯，淡淡地月光映着，在贺年眸子里发着亮。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问过生母的事情，今天晚上或许是看了程晨的遭遇，听了这个故事，触景深情了。
程世清看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不想骗你，我对你的母亲并没有什么感情，我年轻时不懂事，胡作非为，才有了你，她不敢让我知道，怕我不留你，才偷偷把你生了下来带回了老家。”他凑近了些：“但我现在非常感谢她把你生了下来”，他揽过贺年，在他额头上印了一吻。
贺年埋在爸爸温暖的怀抱里，思绪仿佛又飞到了那个遥远的小山村里，他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却还记得母亲的样子，即使生着病，她也没有露出一点狰狞，最后她走了，留在贺年印象里的却还是她笑着的模样，她有没有恨过，她有没有爱过都已经不重要，她已经随着那风，自由地飞舞于天地间了。
贺年轻轻抽了抽鼻子，在这静谧地夜里，彻底将那片小山村封存在心里了。
那边老爷子看了看睡熟的程晨，正一阵长吁短叹，何管家陪着安慰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再说了也和老爷没什么关系，现在人又去了，又何必还记挂在心里呢？”
老爷子拨弄着程晨握成拳的小手，“说到底我当初就不该让老大她媳妇和她见面，老大她媳妇从小娇宠，说话焉能客气，不然也不至于让她流了，那可是我老程家第一个孩子，后来老大家一直生不出孙子，世蓉又不结婚，世清也过得糊里糊涂，我一直觉得是报应啊……”
何管家给他倒了杯茶，让他顺顺嗓子，小心说道：“大少奶奶说那话其实也没什么，左不过是说大少爷娶了她才能平步青云的一些话，那孩子听进去了，竟回去把肚子里的生生弄没了，是个烈性子的，大少奶奶也觉得是自己逼着了她，心虚了这么些年不敢到这宅子里来，生了小姐之后听说一直烧香拜佛……”
程老爷子点了点头，眼里有些许湿润，慈爱地看着程晨，喃喃道：“或许留下这个孩子，真的就是要叫我们赎罪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