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故里·其四（1 / 2）

萧宸昱从回忆中悠悠转醒，才发现这一走神，竟是挨到了夕阳西下。

薛彩衣早已离去，灵堂里重又空空如也。萧宸昱一再用半透明的指尖来回抚摸着棺材的边缘，仿佛能就此汲取那人于此残留的温度。

君棠原来已走了。不仅离开了小小的听香水榭，离开了这大将军府，甚至离开了烟柳繁华的京城，回到那他看不见摸不着的江南去了。

也对，他哪里是留得下栓得住的人。没了萧宸昱这一“奇人”，他还有什么留下来的理由呢？

萧宸昱与沈岑相交数年，却始终觉得看不透他。那双桃花眼总是盛满了笑意，既薄情又轻佻，对无论遇到何事又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唯独在瞧见吉光片羽时才会露出些许不一样的情绪来。

萧宸昱实在不敢说他对自己有几分真心。

也许让他得以体面地归于尘土，已是沈岑给予他最后的温柔。他又怎么敢奢望更多？

明知如此，胸口还是没出息地发疼。本该失去知觉的心脏陡然迸发出强烈的情感，沥着血般的滋味自心尖蔓延至指尖，拉扯出了一线不堪忍受的疼痛。

除了母妃逝世，萧宸昱又何曾体味过如此心痛。不是因为被亲近之人背叛，而只是因为……他再也见不到那人了。

他不知道孟婆给了他多少时日，只道离开前定能再见君棠一面，谁料沈岑竟离开得如此之快，快到这一句“永别”都不让他说出口。

那些花前月下，把酒言欢的日子，终于还是往事成空，烟消云散了。

直到月光从正门洒了进来，将那地板照得仿若铺了一层白霜，萧宸昱才拖着步伐走了出去。

闹腾了这么大半天，又经历了情绪的起起落落，萧宸昱差点把原本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幸好在路上碰到了苏盈盈的贴身丫鬟蝶儿。

蝶儿走得很急，径直穿过了萧宸昱的魂体，她本人无知无觉，萧宸昱却是给吓了个不轻。

……虽未撕心裂肺，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苏盈盈的房间落在将军府的西侧，一住多年，与萧宸昱也算得是青梅竹马。萧宸昱对这个未婚妻没什么怨言，可惜亦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加之近年来战事吃紧，他东西奔波，婚期便一拖再拖，直把人从及笄之年等至了二九年华。

即便没有弱水里的一出，他对这个女孩子还是饱含愧疚，放不下心来。

闺房的门被紧紧地阖上，萧宸昱也未借着现下的优势穿墙而过，只是站在窗外听了听里头的动静，以免苏盈盈更衣被他看了去的。

他向来如此风度翩翩，即使是对着未婚妻子，未过门前也毫无逾矩之举。

萧宸昱习武多年，听力极好，屋里便是有一根针掉落都逃不出他的双耳，更别说是如此粗重的呼吸声了。

萧大将军忙于国事，不喜风月，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一听便知屋内在发生什么。当下心里一凉，僵在原地。

亏得他还以为苏盈盈对他一片痴心，亏得他还为此愧疚了这许多年，可笑他萧宸昱一生坦坦荡荡克己守礼，却是有一个不守妇道的未婚妻子！

云雨过后，苏盈盈低低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娇喘，听得萧宸昱胃里一酸，几欲作呕。

“那萧宸昱当真不是个省事儿的，人都死了还要给我们添麻烦。”

“你是指圣上的指令，还是指那个莫名其妙的儿子，或者是指……他把家财都交给了沈岑那小子？”

这男声里还带着浓郁的情//欲，沙哑得有些失真，萧宸昱一时辨别不出是谁，可语句里那熟悉的名字一下子勾起了他所有的兴趣。

苏盈盈娇笑道：“他的身体我管不着，圣上要求放多久便放多久罢，依我看，腐烂得越厉害越好，反正我又不怕他。”

男人笑了两声：“我的盈盈就是厉害。”

又凑上去堵住她的嘴，两人纠缠一番，苏盈盈喘着气继续说：“至于那个薛彩衣，我一点也不怕，待我把那玉佩骗来，再找个人暗中做掉薛彩衣便是。麻烦的是沈岑那小子。”

提起那名字，苏盈盈的声音里多了些憎恶：“那小子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自打他来了这儿，萧宸昱就一心扑到他身上去了。我从没有见过他对谁那么好那么上心，每次一回来就先找那小子，还专门差人去为那小子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男人打断了她：“盈盈，你吃醋了？”

苏盈盈一顿，撒娇道：“哪里，你我都知道，我在这府中多年，全是为了你啊，谦哥。”

原来是曹谦！萧宸昱想起过往种种，突然觉得一点儿也不惊讶。两人的那些你来我往情愫暗生，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与他们日日相处，竟然也看不出！

“他走了也好。”曹谦道，“我总觉得他知道我们的事了，好几次……反正他在府上的时候我从不敢来找你。”

苏盈盈尴尬地笑出声，显然也是这样想的：“沈岑再怎么样也是那个沈家的孩子，城府深不见底，防着点也好。但是现在不同于以前，萧宸昱已死，再没人可以奈何得了我们，我们大可不必怕他，只是不论怎样都得从他身上把萧宸昱的家财拿回来才好。”

萧宸昱忽然十分后悔把那些东西给了沈岑。比起让君棠因此而受伤，他倒宁愿让这些奸人拿了那些钱财去了。

曹谦叹了口气：“沈家在江南势力太大，只要他人在江南，我们奈何不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