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诶,什么东西啊…”露西冷不丁被我没头没脑的话被打断,睁着迷惑的眼睛看我。
周围朝着食堂前行的人群因为我们的停顿自动从中间开了道口,像细流遇见分叉溢出两端。
我笑了笑和露西解释,“好像是餐卡。”我在口袋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餐卡的样子一定看上去懊恼又无奈。“你们快去吃吧,我一会儿就来。”
“刷我的呗……”她说。
可我俨然已一个箭步转身朝教学楼跑去。逆着人流,我抬头望了一眼远处教室的窗户,我知道,从起到跑回教室不过短短三分钟的路程。
很多年后,当我想起十七八岁的那个中午。阳光,逆流的人群,拾级而上的青黄台阶和婆娑摇晃的树影。你是否在被安排好的命运里,孑然一身,却又注定跑在向他敞开的路途。
几分钟后,我站在教室门口,扶着门框喘气前我高声喊了一句,“谢添弋”。
被我喊的那个人没有应我,他趴在桌子上,脸埋在折叠的臂弯里。
在听露西抱怨时,我才猛然察觉谢添弋的反常。在我与他为数不多的照面中,记忆的细枝末节一闪而过。谢添弋离开家时曾苍白地踏进车门,牛奶和装着早餐的碗碟原封不动地留在桌上。一个上午的讨论,他异常沉默的阴云满布。包括他带着愠怒失礼地打断露西的好心,我就应当发觉在外人眼中得体守礼的谢添弋如此直截了当叫人难堪的异常。
走近谢添弋的那一刻,我说服自己基于这种情况无论平日多针锋相对的人都会暂且将恩怨放一放。老实说,我在逃避承认自己的心软。或者说,我无法铁石心肠又心安理得地旁观谢添弋在我眼皮底下出什么差错。
谁都不敢对生命玩笑。
“谢添弋”我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见他没反应又试探地喊了一句。其实我心里多少有些紧张,也许他根本就不是我想的那样只是单纯想在教室好好休息,那么下一秒他一定会从臂弯中用凌厉又嘲讽的目光教训我的自作多情。
谢添弋的脑袋动了动,侧到我的方向露出一只眼睛睇了我一眼。
“有事?”他说话的速度很慢,边说边懒懒地从桌上直起身来,下颚顶住弯曲的半截手掌打量我。
我怔了怔,表情堵在半路,跟着心突突狂跳起来。谢添弋还是那个谢添弋,他淡漠的神情昭告着我一路狂奔的愚蠢。我说不上这事是好是坏,最起码他人完好无缺。
“嗯,拿东西。”我抓着就近的桌角使劲扣了一下,当粗粝的碎屑挤进我的手指,痛觉使我显得不那么狼狈。
他难得没继续找我的茬,扫了我一眼示意我该找什么找什么别碍着他休息。
我走到我的座位,弯着腰佯装专心致志在抽屉里东翻西找。我埋在抽屉前快要把根本就没什么名堂的狭小的空间翻了个底朝天。一种无言的尴尬催促我赶紧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空间。我真后悔我半路折返的糟糕主意。
在我快要被“还不离开这个鬼地方”和“抬头就会尴尬的四目相对”两难逼疯时,我感到固体传递的震动。
“咚—”闷闷的撞在桌面上,震波扩散到四四方方的棱角。
我立马站了起来,只见上一秒高不可攀的谢添弋此刻正全然附在桌上,只留细碎的刘海横着的胳膊上。
“喂谢添弋”我俯**才瞥见谢添弋的刘海早已被汗水润湿,湿答答的黏在一起。我犹豫着伸出手想看看他究竟什么情况。可刚一碰到他的手臂谢添弋却应激地弓了弓背无情地将我挥开。
“别没事找事。”他微微昂首在胳膊与发丝的缝隙中充满戒备地盯着我。
我捏了捏抽回的手,只觉得被打中的手背一股子火辣辣的疼。我当即有转身就走的冲动,管他谢添弋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他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
但我的毛病就是于心不忍。谢添弋痛苦地闭着眼睛,我看见他顶着额头的指甲深深地掐进自己的皮肤,随即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低血糖”我见他脸色发白,鼻尖不住有汗顺着滑下来,忍不住问他。
他大概冲我说了话,语气不太友善,但像被裹在好几层的纱幔中,朦朦胧,模模糊糊。我的耳朵一定又在给我拖后腿了。我下意识慌乱的在口袋搜了一圈,几乎泄气地发现即使我把校服口袋翻了个底我也没能找到一丁点糖的踪迹。我直觉自己手心也冒着汗。
“抱歉,我没带糖。”我自言自语了一句,心想留着他一人在教室也不是办法,“我带你去医务室,你配合一点。”我凑近他才发觉他的额头汗涔涔的早也湿了一片。就连手背,也在接触的瞬间冰凉的叫人不住缩了一下。从那个的角度看去,谢添弋苍白干涩的下唇正微弱地发出病痛的轻颤。
“别碰我”他焦躁地挣开我的手指,紧接着又垂着头不得不借力调整呼吸。我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因为那一刻谢添弋的脑袋像卸掉了所有的力气,随之而去的防备让他出乎我意料地倒在我的肩膀。我整个人犹如电闪雷鸣而过,在我过去的人生中我从来未曾预料会有一天将以这种状似亲密无间的距离两两相对。他压抑的呼吸声落在我的耳边,单声的收录使他呼吸的温度连同他的痛苦像放大了一般一并传入我的肺腑。
我的语言一瞬间因为系统错乱向我发出了警告。
我小心翼翼地扭头,随着呼吸声感到无法抑制的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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